“什么?你要离开?为何?”温子墨怎么也想不出花不忧一再压抑情绪,最后说出来的会是这句话。
“不忧,你莫要自责,你己经救过她一次了,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温老大夫听到花不忧要走,也认为是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失望,努力宽慰着。
花不忧的确是失望,但不是对自己失望,是对这个京城这个地方失望。
好不容易重燃起的信心,希望救人于水火,却不曾料到,一条人命在京城,如同草芥般轻贱。纵然医术高明如温理堂,也不能一心一意的救死扶伤,最终还是权贵的工具而己。
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些,甚至说,他都不曾见过权力的巅峰——皇上,那更是怎样残酷无情的存在?
这里的浑水太肮脏,他不能再把希望陷入其中。
天大地大,总有不被这些冰冷浸透的地方,那才是他想去的地方。
至于京城的繁华,他看见了,体会过了,繁华的背后,污浊不堪。
“温老伯,子墨,二位勿要留我,我本就是下山来历练的,我不属于这里,应该也不属于任何一处世俗之地,无论到哪里都是过客,迟早要走的。这京城,我经历够了,该走了。”
温家父子二人深知此事对于心性单纯的花不忧来说,打击很大,温老大夫有心再多留花不忧一段时日,他还是有私心的,希望温子墨还能从他那里学些本事,毕竟江湖之人,遇见只能靠缘分,这一别,就是天涯海角。
温子墨更多的是对兄弟的不舍,认识花不忧的日子里,他慢慢学着像他那样放下心中的包袱,找回被压抑的少年心气,他甚至觉得花不忧有一种魔力,只要他在身边,他就开心,他甚至慢慢的会讲一些笑话,不再少年老成似的总爱蹙眉。
可是,美好的相处就这样被生生撕毁,因为宣王府,花不忧一而再再而三的愤怒、失望。他知道花不忧迟早要走,只是,他不希望是这么早,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花兄,可不可以……”
温子墨挽留的话说不出口。
“子墨,莫要再留我,这里不适合我,我不想留下了。”
花不忧的态度坚决,温老大夫和温子墨,也无法再强留。
温老大夫吩咐温子墨这两日不必去温理堂坐诊,他来打理,最后的时间,再陪陪花不忧。
这段日子两个孩子的兄弟情谊,温老大夫看在眼里。
最后的两日,温子墨不再是温理堂的大少爷,只作为花不忧的朋友,和他一起去城墙下出了最后半天诊摊,跟街坊西邻告别,与买菜老伯和海旺兄弟们吃了一顿饯行饭。
温子墨陪着花不忧喝茶听戏、下馆子、逛园子,尽可能的找开心的事情来做,谁都刻意不去想也不去提宣王府的任何事。
他带着花不忧,去京城最好的裁缝铺,连夜赶制了两身衣服,华贵的绸缎花不忧不喜欢,他便亲自替他挑选了颜色清雅的上好布料。
事到如今,什么都不必再说,两人都心照不宣,希望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的都是最好的记忆。
临别前的晚上,花不忧专程来到温府,与温老大夫辞行,此情此景,温老大夫也忍不住感慨唏嘘,发自内心祝福花不忧一路顺风。
辞行了温老大夫,温子墨求花不忧在府中最后多留一个时辰,再跟他畅饮几杯,他太舍不得这个兄弟。
花不忧也不拒绝,而是突发奇想,用轻功把温子墨带上了祠堂的屋顶,就是那一夜,他来看温子墨受罚的地方。
“温子墨,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就是躲在这里偷看你挨板子,你的惨叫声到现在我都记着呢。”
这时的温子墨被揭了丑事却也一丝尴尬之感都没有,满心都是即将分别的难受。
“我真希望再回到那一天,还能重新认识你一次。”
“你有毛病啊,挨板子上瘾啊!”
“去你的,从来都没正经,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到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说完这句话,温子墨终于绷不住了,默默地饮下一杯酒,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再努力快乐,最终还是要面对好聚好散。
“嗨,我说你别丧个脸了,第一次见你就这死样子,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都没有长进?我说……你别这样,聚散终有时,至少,我不喜欢京城,但喜欢你这个小兄弟,我永远会记得你。来,喝酒!”
“花不忧,我也永远会记得你这个兄弟!”
秋风习习,圆月尚未圆满,月缺映照着人间那些遗憾,一坛酒一杯接一杯的饮,酒见底,也到了临别的时刻。
“温子墨,我要走了。”
“嗯”
“温子墨,我希望你能开心的活,不论世道多么艰难,人心多么复杂,你别忘了你是谁。”
“我不会忘记的。花不忧,好兄弟,保重!”
“拿着这个,有朝一日若有机会,来百花谷找我!”花不忧从怀中掏出十张药方,是他专门为温子墨写下的疑难对症之术。
“好兄弟,保重!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两人击掌紧握彼此的手,做了最后的告别。
花不忧将温子墨带下祠堂院中,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温子墨看着夜空中一闪无踪的身影,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花兄,珍重!”
第二天,王府出殡的队伍占满了整条街,王妃的棺椁由王爷陪着,亲自送往陵寝。
队伍虽不长,但礼制规格胜过寻常人家百倍,一街两巷的人都站在原地目送出殡队伍离开。
倒不是大家对宣王妃有多少好感,只是王妃不能生养但王爷却始终不纳妾,王妃病故亲自送葬,居然在坊间的形象不再是帝王家的无情,而是一个情深义重的男子。
听着周围窃窃私语,都在暗夸宣王爷如何如何,看着坐在马上面容清冷的男人,花不忧只觉得讽刺。
他悄悄掏出一根小竹管,放在口中,对着王爷猛地一吹。
谁都没有看到,一滴暗液穿过人群,首至滴落在王爷发丝上,他甚至毫无察觉。
“宣王爷,这是我临走前,替那些无辜的人,送你的大礼!”
花不忧心中默念,然后转身朝送葬队伍的反方向走去,离城门最近的酒馆拴着他的马,花不忧一跃上马,“驾~~”的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城外飞奔。
京城,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