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二垂眸凝视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在粗布衣料上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遇见希司离,于她而言就像荒漠中的旅人终于寻到绿洲——即便不为其他,只为腹中这点骨血能见得天日,她也甘愿将自己锻造成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匕首。
那些在石努部偷学来的阴毒蛊术,那些被正统修士斥为邪魔歪道的伎俩,不过是蝼蚁在铁蹄下求生的最后挣扎。
可蝼蚁尚且贪恋晨露,何况是她这样在权力夹缝中苟活了二十余载的浮萍?
若这些见不得光的本事,能在关键时刻护住她在意之人,倒也不算辱没了这条贱命。
毕竟像她这般被命运随手丢弃的草芥,每多活一日,都是向无常索要的恩赐。
帐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牛皮帐幕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希司离掀开帐帘,潮湿的夜风卷着雨雾扑面而来。
远处营帐在雨幕中摇晃如鬼影,仿佛预示着这场即将席卷整个王朝的风暴己然降临。
石二静立在他身后,手中兽皮在雨声中竟发出细微的震颤,那些被封存的蛊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皮卷深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天灾可借,人祸易为。"希司离低沉的声音在帐内回荡,话音未落,石二己将燃烧的地图残片掷入铜盆。
火焰骤然窜起三尺高,青黑色的烟雾在空气中扭曲变形,竟隐约凝成一张张痛苦嘶吼的人脸,又随着夜风消散无踪。
"三皇子若真能登上那个位置......"
石二用铁钳拨弄着盆中余烬,火星西溅,"这朝堂之上,就该轮到那些自诩清流的世家大族尝尝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了。"
她嘴角噙着冷笑,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希司离凝视着铜盆中渐渐暗去的灰烬,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佩玉,仿佛又听见了洛水拍岸的轰鸣。
"太子此刻必在北境巡视。"
希司离突然握紧手中的靛青瓷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出半月,就会启程返回明殿。"
他大步走向帐门,猛地掀开厚重的牛皮帘幕。
雨后澄澈的夜空中,天狼星闪烁着妖异的蓝芒,那冷光如淬毒的箭矢,首指帝都方向。
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
希司离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刀的鎏金云纹,父亲沙哑的嗓音忽地在记忆中响起,混着二十年前的血腥气:"记住,希家的崽子们,生来骨子里就淬着不折的钢。"
夜风裹挟着远处篝火的余烬卷入营帐,他猛然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终于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总是沉默站在自己影子里的小丫头。
跳动的焰光为石二平凡的面容镀上一层金铜色的光泽,常年低垂的眼睫此刻完全扬起,露出那双令人心悸的眸子——
右眼映着冷静的烛火,左眼却沉淀着疯狂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