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沉默如铁。
她转身时玄铁甲胄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钝响。
远处传来三更鼓声,沉闷的声响穿透夜色,惊起檐角几只栖息的寒鸦。
夜风骤起,卷着她玄色战袍在月光下翻飞,猎猎作响的衣袂仿佛北境永不消融的冰雪。她驻足庭中,任由寒风撕扯着束发的绸带。
苍白的月光勾勒出陆枫紧绷的下颌线,唇间无声地碾过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宴清池......"
这三个字在齿间辗转,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她仰头望向那轮冷月,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随着这个名字一同咽下,化作心头永不愈合的伤。
陆枫比任何人都清楚希司离的谋划。
要让三皇子重登储君之位,太子宴清秋就必须从这个世上消失。
这个认知如同北境最凛冽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口,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与宴清秋之间,从来只有兄妹般纯粹的情谊,不曾掺杂半分儿女私情。
可那个被生生褫夺储位的宴清池——那个在风雪中与她并肩而立的少年,她如何能辜负?
更如何能忘却当年在北境万丈冰川前,两人以血为誓的承诺?
凄冷的月光如寒刃般悬于天际,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夜风卷起玄色战袍,猎猎作响的衣袂间,她恍惚又看见了那片冰封千里的北境荒原。
记忆中的少年踏雪而来,眉宇间还带着未消的稚气,却在漫天飞雪中与她击掌为盟,掌心相触时传来的温度,至今仍灼烧着她的记忆。
她忽然想起,明殿西郊那片桃林里,宴清池望向她的眼眸——那双总是盛满春日暖阳的眼睛,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记忆中的画面在月色下渐渐清晰。
那日春风和煦,明殿西郊的桃林正值盛放,粉白花瓣如雪纷扬。
少年宴清秋倚着古桃树干翻阅兵书,细碎阳光穿过花枝,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下斑驳光影。
微风拂过时,几片花瓣悄然落在他素白的衣襟上,像是不经意点缀的朱砂。
当他抬眸望来时,陆枫恍若看见了北境最澄澈的冰湖——那双眼眸倒映着万里晴空,在暮春的暖阳下流转着粼粼波光。
后来在皇宫藏书阁的深夜,同样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下又化作璀璨星河,每每让她想起北境极夜时分的漫天星辰。
陆枫总爱择窗而坐,鎏金烛台的火光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中跳动,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烽火。
她研读兵书时微蹙的眉头,谈论行军布阵时眼中迸发的锐利光芒,都如刀刻斧凿般印在宴清秋记忆深处。
有时夜阑人静,烛芯突然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她会蓦然抬头,唇角扬起的那抹笑意,比跃动的烛光更令人心头发烫。
那时岁月尚好,他还未承太子之位,只是宫中不甚得宠的二皇子宴清秋——
一个生母位份低微,终日与竹简为伴的闲散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