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沈道长座下弟子。自去岁他退隐江湖,便鲜少再听人提起他的名讳。却不知沈道长近况如何?”
“他羽化了。”
姜晚星一愣,下意识看向他:“什么?”
守心低下头去,手掌心摊开,一枚黑漆漆的青铜铃铛浮现其上。
铃铛做工精致,却不知为何破碎不堪。
“当年收我们为弟子时,师尊给我们每个弟子一枚青铜古铃。铃铛内设有他的法术,一摇摄人心魄,二摇驱魔除祟,三摇可借师尊三成道行,降妖镇魔。”
前一阵他身受重伤,想起这枚铃铛,摇了又摇,却只听得铃铛砰一声破碎——
但好在铃铛声引来附近道友,帮忙除了妖怪,也间接救了他一命。
而那时他便知道,师尊不在了。
姜晚星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羽化也好,他本便不属于人间。”
人间来去匆匆,只有他是惊鸿一瞥。
在历史滚轮滑过这个时代时,他留下轻飘飘一笔,便乘风归去。
但不妨碍有很多人记住他。
“你便……再没有其他想说的?”守心观察了好一会儿姜晚星的表情,眼底浮现出莫名的失落。
“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如今也是听小道长才晓得他已离去。”姜晚星笑了笑,
“没了。”
“还以为是她呢。”守心想了想,在袖口里摸索一阵,摸索出一柄干干净净的拂尘,递了过去,
“这是师尊的贴身法器,他托我转交给你。”
“转交给我?”姜晚星一愣。
守心摇摇头又点点头。
出师那阵,他要离开王畿的那日去拜别沈倦。
那时沈倦正看着怀中睡着的师母,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人抱到榻上,给她盖上被褥,这才出了门来,将别在腰间的拂尘抽出递了过来——
“往后遇到你师娘,记得把这个给她,拂尘为我本命法器,关键时刻可护她一命。若她想拿去做其他的事,拂尘自会通她心意。”
守心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屋中:“师母不是还在呢么……莫不成师尊和师母闹别扭了?师母要离家出走?”
沈倦失笑,摇了摇头:“非也。是她要走自己的路。”
那条路很长,很长,长到她走到现在,身后只剩一人相随。
他做不到风雨无阻地陪伴,便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多帮帮她,再多帮帮她。
守心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可沈倦却一下子点明了去路——
“下回你见到她的时候,也许她不再是这副容貌,也许她不会记得你,也许她不是人,变成了妖,变成了山中魑魅,但无须害怕。她不会害人。
待你见到她的第一眼,拂尘能带你认出来。”
“那弟子要去何处寻师母?”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待你游历一阵,自会相见。”
“为何师尊不现在就亲自给她?”
“因为现在并非好时机。”沈倦摸了摸他的头,“去吧。你是个好苗子,只要一直走下去,便可成道。”
那时的守心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愿承认自己眼中的强者的突然离开,但又无能为力,所能做的便是为他最后一次清扫门庭落叶,恭恭敬敬对着他所在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离开。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不知为何他便游历到了西北这里,在看到姜晚星的第一眼,死寂的拂尘招来清风,拂动他的眉眼。
那时守心已经听闻师尊师母离去的消息,震惊之余,却还是本本分分地前来,把拂尘相赠。
可这些守心都没有说。
如果师母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师尊,那说出来便无端增生因果。
更何况,这辈子的她似乎有段喜事将近,他总不能把上世说出来去破坏人家这辈子的好事儿吧。
那太缺德了,要被祖师爷骂的。
回过神来,见姜晚星不接,守心有些焦急,随口胡诌道:“我非是骗你。这拂尘确实是我师尊的贴身法器,师尊说你与道门有缘,又心存善念,可点你成正果。便托我将拂尘转赠与女公子……拂尘可以完全遮挡你的妖气,女公子便拿着吧。”
是了,因为修道的原因,守心第一眼便看破了姜晚星的真身。
但他并没有除妖的念头——
因为皮囊之下的那只小赤狐,通体灵光,一双金色竖瞳连他看着都觉得干净。
那不是满怀杀戮之气的妖怪所能拥有的。
更何况人妖相恋并不犯法,所以他并不阻拦姜晚星的事儿。
只是师尊交代的,他必须完成。
姜晚星似乎才回过神来,接过拂尘笑了笑:“多谢小道长。”
见她接过拂尘,而身为道门法器的拂尘并没有灼伤姜晚星的迹象,守心心里又确认了几分,同时狠狠松了口气。
目送姜晚星离开的背影,守心忍不住小声呢喃:“师娘……为何这么快便变了副模样,还变了身份——”
罢了,不想了。
李不修回到府邸时,饭没顾得上吃,便先去了姜晚星的院子。
发现院子漆黑一片,他心里咯噔一声,推开门便看到姜晚星坐在廊檐下,抱着一柄拂尘发呆,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昭昭!”
他三两步走过去,一下子抽走那柄拂尘,对着姜晚星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她没被道门法器所伤害,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瞪了她一眼:“天这么黑不掌灯,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吓我一跳。”
“出门去看了塞外风光,忘了时候,也才刚回来。”
“哦……这拂尘你从哪儿来的?”李不修并未在意,把拂尘掂了掂,低头打量一番,没发现异常,便又递还给姜晚星。
“路上遇到了一位小道长,说我与道门有渊源,便赠我拂尘,说可护我一命。”
李不修嗤笑一声:“胡说八道。”
还渊源,昭昭是狐狸都没看出来,八成是江湖神棍。
随后蹲在姜晚星面前,拉着他的手摇啊摇啊摇:“昭昭……我还没用晚膳,我好饿——”
姜晚星扑哧一笑,伸手戳戳他的鼻尖儿:“知道啦,我去给你做一碗阳春面。”
李不修立刻喜笑颜开:“好”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分外喜欢昭昭做的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