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账单上的巨大亏空,文希沉着脸好半天没有说话。
等她抬起头来,视线便扫向红绡和青蒲,“你二人跟我去清静堂。”
既然父亲不舍,她便只能再添一把火了,总有情份耗尽的那一天,她不怕等。
清静堂是苏二老爷在苏府的住所,青蒲与红绡战战兢兢的跟在文希的后面。
这些日,对她俩来说,几乎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沈姨娘倒了,而依附沈姨娘的她们,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三姑娘迟迟不动她们,这种煎熬只会更为强烈。
事情到了这儿,她们不会再抱有侥幸,认为三姑娘会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想到来时的吩咐,两人的神情又更坚定了些。
文希两世第一次走进这位父亲的地儿,面对着清静堂一干好奇躲闪的目光,她的脚步不急不徐,面容不卑不亢。
苏二老爷在清静堂的书房,他其实每日都能从明月嘴中知道一些曦棠院的事儿。
或是读书的进度,或是爱跳的剑舞,又或者仅仅是丫鬟们的笑闹。
沈姨娘的事让苏二老爷感到愧疚,但看到那个女人真的去撞墙的当下,他再也不敢去深究事实的真相。
也许潜意识中已经有了答案。
大女儿不再是那天躺在床上面目苍白的样子,从她脚步带风的走到自已的面前,苏二老爷感到这个女儿又恢复到了刀枪不入的模样。
平和的得可怕,却又不容任何人小觑。
他吩咐丫鬟端来茶点,自已先拣了一块,“尝尝看!”
自从听说嫡长女会亲自来向他致谢后就一直备着,茶点也是每日都做一些,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吃。
文希就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想到自已此行的目的,很给面子的拿起一小块糕点。
糕点看起来很可爱,吃起来却过于甜腻。
她没有再试,而是端起茶抿了一口。
要说文希已经很久不吃这些东西了,自重生以后她便刻意避讳让人沉溺的甜软吃食。
父亲之前大概听过太多姨娘给她送糕点的事。
嘴角自失的一笑。
“谢谢父亲帮忙修补院子,还有送的东西,文希很喜欢。”她对一切都持笑纳的态度。
苏二老爷仔细去看嫡长女的面色,表情确实是愉悦的,“你喜欢就好,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父亲说。”
“有个东西女儿要给您看看。”文希不紧不慢的说道。
“什么?”苏绍云惊讶的抬头,便看到从文希怀里摸出的账本。
想着那天夜里听到的证词,他尴尬的笑了笑,手指就着扉页翻开。
当他看到那亏空的数额时,修长的指头都忍不住抖了抖。
“五万两!”
他原想自个儿补上的,可现下显然是不成了。
“明月,你去把我的银票拿过来。”
文希心内冷笑,很想说你有没有想过哥哥,再不济王氏还有一个儿子呢!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决定为姨娘填补亏空。
手中接过一沓银票,她慢条斯理的点过,足足一万两。
苏绍云对女儿此刻的市侩之气有些不喜,不过终究没有作声。
文希收起银票,“那女儿先帮哥哥存着,”说完她又点点桌上的账本,“这五万两,是姨娘欠我的,父亲可同意?”
苏二老爷差点惊掉下巴,敢情自已这一万两白给了,站在门边的明月也跟着腿抖了抖。
苏二老爷看着女儿严肃的面孔,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
可怜这一万两是他全部的家当,再多也拿不出来。
她说帮文景存着也没错,那纤云呢?又拿什么来还?
“你先宽限几日,等父亲去问问她。”苏二老爷终是艰难的开口。
文希点点头,对红绡和青蒲道:“你们和二老爷说说,姨娘的银钱都藏在哪儿,一年都有哪些进项,务必帮我凑上这笔钱。”
苏二老爷再次于震惊看着长女施施然的去了外间。
她的意思,这两个丫鬟是纤云的人!
书房里,苏绍云心情复杂的听着两位小丫鬟的求饶声,听着她们痛哭流涕的诉说着姨娘曾让她们干的那些事。
一桩桩一件件,在又惊又怒中,他的眉眼渐渐积聚起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不过到底还是有之前的事打底,这一次他的接受度又强了些。
文希听着里面的求饶声,哭喊声,还有父亲派人去搜查云湘院的怒吼。
她转头临走之前,却也不忘对明月交待道:“这两个人吓唬一顿就好,我还有用。”
观摩全程的明月看着这位小女郎一张一翕的嘴,再也不敢生出一丁点儿应付的心思。
文希这一招走得没错。
为了脱罪,也为了与沈姨娘割席,红绡和青蒲把她们知道的都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沈姨娘的爪牙有哪些,拔出萝卜带出泥,就连二老爷的清静堂,也有几位得了她贿赂的银子。
比如与明月一样得二老爷重用的清风就在其中。
苏绍云利用几日的时间把沈姨娘手中的铺子田庄都盘了出去,就是首饰也卖了不少,虽然没凑够亏空,但好歹收回八九成的损失。
因银票太多,除存在票行,其余的文希都交给夏荷保管。
“姑娘我是不是说过,日后会让你有数不完的银钱?”她的面上带畅快的笑。
夏荷傻愣愣的看着主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嘴角瞬间咧到了耳后根。
钱钱,好多钱钱!
这一日的傍晚,哥哥来曦棠院看她。
“听说你在父亲那儿帮我要了一笔钱。”
苏文景说这话时眉目舒展,银钱他看得不重,不过妹妹能想着他,这种感觉可真好。
文希得意的道:“不止,娘的嫁妆,你也有一半。”
“哪有男子继承母亲的嫁妆,你好好收着,日后带去夫家才能抬头做人。”
十五岁的少年说完这句,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毕竟说到嫁人娶妻,他也是两眼一摸黑,但这并不妨碍他充当老大。
他的妹妹真的长大了,想到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心内是既欣慰又怅然。
从前的文景只想着妹妹再聪明些就好,他不在的时候,至少也能护好自个儿。
可当她真的长大,他又觉得心里不得劲,妹妹长大了,需要他这个哥哥的时候便少了。
苏文景的心里微涩,长大意味着疼痛,也意味着承担更多,可是他的妹妹,又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此刻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走出去,去争一个前程。
整个二房,父亲的态度,内宅的阴私都让他厌烦。
苏二老爷这次似乎动了真格,沈姨娘被关到沈府西北角的一处佛堂里,之前那些跟着她坏事做尽的忠仆也都逐个得到了惩罚。
现下侍候她的是两位新买的小丫头,王氏在二老爷的责令下重整二房。
苏文若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姨娘已经彻彻底底的指望不上,她现下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已。
除了每日用功读书外,她对琴艺和画艺的练习也更为努力,为了追上嫡姐的脚步,又自求再添一门算学课。
苏文希不是算学厉害吗?因为算学,她拿走了本该属于自已的东西。
现在她和娘亲穷得叮当响,那些丫鬟婆子狗眼看人低,仿佛一夕之间,她苏文若就成了人人轻贱的小可怜。
就在不久之前,这些人也这样看她那位嫡姐。
可是凭什么,她偏不认命,想到娘亲的嘱咐,想到那个如霜雪般清冷出尘的沈纪安,苏文若的心里止不住一阵颤抖。
还不急,她要静下心来,一步一步的好好谋划。
还有,娘亲说在她遇上生命危险时就去找大舅舅,会是什么后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