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嬷嬷来到曦棠院后,兰芝又恢复了大丫鬟的派头,春桃看不过眼,夏荷却是一如既往的稳重淡定,除了做好自个儿的事外,对徐嬷嬷分派给她的事儿也都一样不落的完成。
有她在春桃身边时时警醒提点,文希也省心不少。
徐嬷嬷的处事挑不出何错处,甚至可说是尽心尽力。
要说此时的文希决定找这样的一位非可信之人来管理曦棠院,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这相当于重新把自已置于危险之中,但对娘亲死因的执念,让她顾不得这许多,她不愿放下这唯一的线索。
还有沈纤云,既然一招没能让其致命,死灰复燃是迟早的事。
想到父亲先前的失落,文希的脸上重又笼上霜雪之色。
苏府的夫子们新年期间都放了假,姑娘们也都乐得清闲,文希的生活倒是没有过多改变,除了看书习字,便是练习剑舞。
有时她会在偏厅里接待铺子里的管事,逢年节田庄里的管事会奉上一些新鲜的蔬果、野猪肉鸡肉鲜蛋之类。
就说位于京郊的大庆田庄,面积不过两百亩,里面有一眼温泉水,记忆里沈姨娘每年新春都会带文若去住上几日。
每次她们从田庄回来,总会大包小包的带回一些稀罕的物事,文希作为明面上和她们最亲近的人,也会得到优先选择礼物的权利。
前世的文希过得浑浑噩噩,常会因了这份得到礼物的欢喜,而对新春的这几日格外看重些。
眼下,她面前的几面上正摆放着各式新鲜蔬果、地上提篮里满满的腊板鸭、土鸡仔、熏好的鱼类、更不用说还有供姑娘们玩耍的鸟羽键子、花茶、栓在笼子里的锦鸡,颜色鲜艳而稀罕……
单就礼物而言,这已经比奉给沈姨娘的那些要多得多,且一应物事分门别类,显见得是用了心的。
钱管事是第一次见这位年轻的女主子,以往接待沈姨娘的时候,他也没少下力气。
尽管如此,但他的心中始终记得田庄真正的主人是谁,沈氏在世的时候,年幼的钱管事曾跟着父亲见过那位富贵温柔的美人,仅有的一面让他深深记在了心底。
他的父亲是沈家的家生子,对沈氏忠心耿耿,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好好侍奉这位女主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女主子,他没有想到这位女主子不仅美得不可方物,还性情极好。
当她望着人笑时,钱管事觉得整颗心都跟着亮堂起来。
年轻的钱管事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管理田庄,不负父亲的嘱托。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氏会不久于人世。
这之后,钱管事顺理成章的接管了田庄,因着他的小心谨慎,又把田庄管理得井井有条,即便原先沈氏那些产业多数都换了管事,他也牢牢的坐在这个位置上。
钱管事一面想着那位惊鸿一瞥的美貌妇人,一边暗暗观察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只觉得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一次的孝敬花费了他不少的心思,即便他自已,心里也是满意的,他相信这位聪明的女孩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文希笑睨着这位精明的中年男人,心内一时复杂难言。
她吩咐人把东西都搬下去,并温和的让春桃给钱管事搬来椅子。
她记得前世嫁给李佑林时,其余的嫁妆都成了空壳子,唯有这处大庆田庄,虽交到她手中时不甚起眼,但奇怪的是不到一年时间,田庄便又恢复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甚至一年所出的利比以往增了五成。
也因有这处田庄,文希的日子方不致太难,李佑林薪俸有限,院里的丫鬟婆子几乎都靠文希自已养活,更不用说那几个入不敷出的铺子,还需要填补亏空。
后来文希提了钱管事的小儿子钱路帮着管理京城的铺子,他也不负文希所望,那些铺子竟都实现了盈利。
父子俩除了能力出众,对她更是忠心耿耿,文希想着这些旧事,眼眶不觉有些发热。
掩下心中的诸多情绪,她尽量声音平和的招呼道:“不必拘谨。”又吩咐春桃给他奉茶。
钱管事心里暗暗吃惊,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位三姑娘对他的亲近之意,这当然是他愿意看到的。
可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就算这半年来他事儿做得不错,礼物也备得用心,却决计到不了这步田地。
他不禁细细打量面前的姑娘,发现她眼中竟是有些水意,那平和的语调中似还藏着些激动的情绪。
钱管事不禁心下一惊,到底还是年幼,只怕这些产业收归时不太顺利,现一时见到他们这些老管事,记起了过世的沈夫人罢。
他的心里吹嘘着,面上尽量做到恭谨淡然。
“我听说你还有两个儿子。”在钱管事这边暗自琢磨时,文希突然道。
“是的,两个小子,大的在田庄里帮忙,小的在铺子里做学徒。”提到儿子,钱管事不觉声音都高了些,作为老父亲的骄傲呼之欲出。
“你回去给钱路带个话,让他得空来见我。”文希又笑着说道。
钱管事有一些意外,虽然主家调查管事家庭成员理所当然,但他却为小姑娘的这份细心和有备而来感到心惊。
不过,他又想到自家确实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也就放下了心。
况且小儿子钱路目前毕竟在别人家的地盘,如果三姑娘能看中他的能力,那自是极好的事。
钱管事想到此心内一阵激动,却是聪明的没有追问,只恭恭敬敬的回道:“钱某这趟来便去给他捎个信,姑娘只怕要再等等,具体什么时间能来还未可知。”
“不必担心,有空了便来,我这等得起。”文希温和的安抚。
顿了顿她又道:“这次就算了,日后再不必大张旗鼓的准备这些礼物,你只管好田庄便是,我都能看到。”
前面这句让钱管事放下心来,一句等得起已经说明主子的心意,竟是连猜都不让猜,相当于给了一颗定心丸。
这第二句却让钱管事老脸一红,以往讨好沈姨娘养成的习惯,今次也便在这方面多费了些心。
但脸红之余,他又感到莫明的安心,主子能体谅他们这些管事们的不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当然不愿总做这些巴结讨好的事,毕竟有限的收成下,礼物也是收成的一部分,孝敬得多了,账面便不好看,少不得他这个管事和庄户们都要捉襟见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