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翌日，清静堂的通房丫鬟杏仁向苏二老爷哭诉沈姨娘利用香膏残害子嗣损毁她身子的行为，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形容好不凄惨可怜。
杏仁是苏二老爷身边的老人了，原就是老太太赏的通房丫头，沈氏在世时她也只是个纯贴身伺候的丫鬟而已，后沈纤云提了姨娘，王氏又进了府，苏二老爷才收了她为房中人。
杏仁性子乖巧，服侍用心，两人也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伴随着杏仁的怀孕流产，这种日子转瞬就成了过眼云烟。
原本许诺生下来便提为姨娘的，因着孩子没保住，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苏二老爷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杏仁，自然而然的便想起了两人的曾经。
原是个杏眼银盘脸的的康健女子，伺候他时尽心妥帖，偎在怀中时带着颤颤巍巍的小心羞臊。
现如今一身的病，脸瘦得没剩几两肉，一身空荡荡的宽大褙子罩住细凸的腰背，哪还能看出过去丰膄婀娜的身段。
苏二老爷一阵心酸，当即命人去查验香膏的成分。
他这边派的医士刚到，便听到明月报文希求见。
这让他有些赧然，嫡女已经有一段未理他了，自那日放了沈姨娘出来开始。
想到此，苏二老爷作为父亲的愧疚在这一刻占了上风，他竟发现自已不知该拿何种表情来面对她。
这个嫡女还是老样子，眼神犀利仿似穿透一切，步伐平稳沉着，不带一丝怕的。
人很快便走到他的面前，她行礼道：“父亲。”
声音清淡得仿似不带一丝感情。
“你怎么来了？”接下来发生的事，理智上说，苏二老爷并不愿这个女儿看到，可人到的时候这么凑巧，要撵也说不过去。
“父亲先处理手头的事吧，女儿待会再说不迟。”
她的语调那么平静，苏二老爷却直觉不是好事，确切的说，是这一年来寥寥几次来访，都没有好事。
想到此他嘴角扯了个笑。
接下来，验证了香膏的成分，沈纤云也被押进了清静堂。
不过关了几日，她的皮肤黑糙了许多，失去了精细的保养，原本就不出众的五官仿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听到杏仁的指控，她在一瞬的呆滞后马上找回自已的节奏。
沈姨娘的声音尖利而激动，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这香膏原是美白护肤的，多加益母?，只不过让效用更大些而已，我那时可不知你怀孕。”
一如既往的诡辩，仿佛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杏仁气得要扑上去，“你怎么不知道，你知道的，老爷身边都是你的人，平日怎不见送东西给我，一怀孕你便送了一堆东西，还与我姐妹相称，我真是瞎了眼……我……我让你偿命！”
杏仁显见已经崩溃，苏二老爷没有拉开她，任其把沈姨娘的发髻抓得七零八落。
眼见着两人撕打成一处，实在不像话，他这才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杏仁仍抓着沈姨娘的手臂不放，两只眼睛少见的凶戾，恨不得生啖其肉。
苏二老爷不愿再看，闭眼吩咐明月，“把姨娘移到庄子上去吧。”
说完他便挥挥手，一副累极的样子。
在他的背后，沈姨娘仍在挣扎，一时这厅里哭声骂声一片。
“父亲为何不问问女儿因何而来？”文希对着苏二老爷转过身去的背影高声道。
也不在意他如何回答，等苏二老爷转过头，在沈姨娘跪着的地方，一个中年女子被掼倒在地。
文希冷声吩咐：“把你做过的和知道的事都与父亲说说！”她轻轻的笑着，“压轴戏还未开始，父亲怎能先行退场？”
苏二老爷面露震惊和不悦，但也没有制止。
来人正是徐嬷嬷。
沈姨娘原本以为被禁足已是最倒霉的事了，可方才听到杏仁的控诉她才知道还有更倒霉的。
但这会儿看着跪在身边的徐氏，她发现适才的一切都是温柔的。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向外边张望。
若儿！她的若儿，看在女儿的面上，或许老爷能留她一条命。
苏二老爷又被迫坐了下来，他的手接过檀木盒子，里面搁着与方才类似的香膏。
接着徐嬷嬷的声音一 一道来，“这香膏是姨娘前些日给的，盒子与过世的沈夫人的是一对。
夫人怀胎七月时，姨娘给了奴婢一盒同样的，嘱我放到夫人的香膏盒子旁边。我原以为是夫人交待好的，心想两个如此像的盒子，万一搞混了可如何是好。
但这疑惑没有保持多久，等奴婢再来看时，梳妆台上只剩了一个盒子。
夫人还是每日抹香膏，我能觉出气味的微微不同，但也并未在意。
可没想到这样的疏忽最终害了夫人的命。
过了一个月夫人便早产了，老爷处理了所有伺候的奴婢，我那时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天知道我曾对这个奶娘的位置报了多大希望。
可我不能说，也不能提出质疑，盒子是我放的，有谁会承认我的无辜？
后来勉强做了一年乳娘，这一年沈纤云提了姨娘，我能感觉她时而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如附骨之疽，我怕得不得了。
出府后我便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灭口。
可我躲了女儿丈夫却还在，苏府招了女儿进府，我们娘俩一直保持着一月一次的见面。
我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躲躲藏藏着过日子了，不想却被三姑娘撞见，我进了曦棠院。
如此直到前些日，姨娘给了我这个盒子，我再未睡过一个好觉，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为她所用，并以此作为要挟。”
苏二老爷握紧拳头，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徐氏保持着跪趴的姿势不断的磕着响头，她不敢去看上首主子的眼睛，只哭着求饶：“老爷！三姑娘！奴婢知道自已罪该万死，但能不能饶了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对不对沈夫人，对不起小姐。”
伴随着她的磕头声、求饶声，还有沈姨娘歇斯底里的吼叫：“你胡说，我几时给过你这样的盒子，老爷，千万莫听她胡说，云儿是无辜的……”
文希低下头，泪便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晕开污浊的尘垢。
原本只想让徐嬷嬷与沈纤云对质，希望扯出一些当年的事来。
没想到猜测的事成了真。
想到从未见过的娘亲，以及她的惨死，还有前世自已的种种糊涂。
文希把手心握了又握。
心中喃喃道：娘亲，女儿无意中找出了害你的真凶，原谅女儿的不孝和无知，让你等了那么久。
谢谢你用生命诞下我。
这一世，我会好好过，也会守护好哥哥。
模糊的泪眼中，文希看到明月掩了沈姨娘的口鼻拖出去，外面传来文若尖利的哭声，“不，父亲，您不能这样做，您不能……”
接着是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