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林站在肖明秦身后,看着刚与他们分手的苏文景进了那辆马车,接着车帘一闪,远远的露出一截粉白的衣角,又被层层翠幕阻隔了开来,之后便传来马车远离的辘辘声。
不知侧旁是哪家闺秀抛出的香袋,她瞳孔微缩,人便轻巧的避了出去。
四围响起一阵起哄声,肖明秦神色愕然的抓着手中的香袋。他朝侧旁的马车看,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正一脸羞红无措站在车旁望向他,雾气朦胧的眼睛凭添几分可怜。
肖明秦那些就要几乎脱口而出的斥责便卡在了喉咙里。
但姑娘的羞没有持续多久,人便走到了近前,“公子!实在抱歉,方才小女子与身旁的丫鬟玩闹丢了香袋,公子可愿还我?”
肖明秦皱眉把手中的香袋还了过去,还不待说点什么,妹妹的丫鬟适时的走过来,问他多久能回。
他讪讪的甩了甩手,一边走一边回头道,“佑林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李佑林步履如常,却是好脾气的回道,“左不过是认识你我的,打发人一问便知。”
见他没有回,又说:“要不我打发小厮去帮你问问?”说完便要去招呼小厮。
肖明秦嘟嚷:“算了,我是觉得她的眉眼与那苏家三姑娘有两分相似,不过忸捏作态,庸脂俗粉罢了。”
苏文景回府后去寿安堂见了老太太,苏大老爷与苏二老爷都在场,问了他的制艺后只说还不错便早早的放了人回去。
苏文景回晴雪院洗漱后倒头就睡,文希见此便嘱咐江嬷嬷让人看好外间的门,莫要再去打搅他。
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一抬头,便望见父亲站在庭院里,他一身青布直裰,头发一丝不苟的束上去,倒是不见之前的邋遢颓废,但是人清瘦了许多。
文希走过去,平平整整的道了声,“父亲!”便提步离开。
她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欲言又止。
但不管要说什么,她都不太想知道。
这世上有许多鸿沟无法逾越,只需要维持表面的平和即可。
她早已经长大,再不是那个给块糖便撒欢的年纪。
这与当时的初衷不同,两年前重生时她把这位父亲当作需要攻略的对象,彼时她尽可作戏。
原本以为能一直伪装下去,但总有一些沉积的负面情绪汹涌而来,特别是当她发现这位父亲当真是在忏悔时,这种恶劣的情绪便会更明显一些。
一直走到竹林前的拱桥上才停下,春桃从后头气喘吁吁的追过来,“主子!二老爷还站在原处,他……”
春桃话还未说完,夏荷一个眼刀过去,春桃??唇,“我是说接着六姑娘过来,扶着二老爷的胳膊一起往春喜院那边儿去了。”
文希向前迈出的脚步一滞,又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而文萱与苏二老爷此时却是另一番温馨的光景,“一天天的疯跑什么?可曾用过饭了?”
文萱任由父亲给她擦汗,一张脸笑得天真可爱,“未曾,母亲让女儿来叫父亲一块儿去春喜院用膳。”
“嗯……”苏绍云只淡淡的嗯了声。
看着父亲的脸色突然又沉下来,苏文萱很乖觉的未再撒娇,只跟在后头默默的走。
方才娘亲对她说,二哥哥前途一片大好,父亲明显对他们兄妹更上心,让自已趁现在三姐姐心内别扭之际,多去父亲那儿坐坐。
娘亲的意思是苏二老爷就算再没用,到底是二房做主的,话里话外竟是对三姐姐的嘲讽,大意是以为她变得聪明了,未想到还是这么拧巴。
自沈姨娘的事过后,青梅便被打发回了春喜院,如今她虽是老爷的人,做的却是丫鬟的活儿。
甚至过得还不如丫鬟。
王氏老远就听说二老爷与六姑娘正朝春喜院的方向过来,她目光如刀的盯着一脸春色的青梅看,“给老爷的那道樱桃肉呢?不是早吩咐了你作准备,真是个下贱呸子!”
青梅心道又借题发挥了,外人面前倒会装相,贤妻慈母扮得跟真的似的。
什么樱桃肉,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好吗?
她青梅固然高估了自已在二老爷那儿的份量,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份。
遂一咬牙,面朝王氏跪了下来,凄凄惨惨的哭道:“太太!太太!您要是一定得这样作贱奴婢,那奴婢也没甚可说的。青梅自小跟着太太,不能因为去了几日书房,太太就看青梅不顺眼了。“
哭诉完这些又拉住王氏的手打自个儿的脸。
王氏显然是呆住了,眼见着二老爷就快踏进春喜院的院门,这人却在此时发疯。
以往骂了更脏的话也没见她如何。
王氏知道自已上了当,急怒之下往外挣,被攥着的手在青梅的耳朵边划出一条红痕,连带着头发也拽下来一缕。
这还不算完,一推一搡间青梅不知怎么就向后倒去,接着后脑勺着了地,人一瞬便晕了过去。
而苏二老爷与文萱进屋时恰好见到这一幕,王氏脸色苍白的看着地上形容狼狈一动不动的女子,又看向二老爷站在门口面色沉郁,有些急的站起来,涨红着脸道:”我……我没有推她,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
”你没有!那我方才看到的又是谁?”苏二老爷望着这位面容平庸的继室叹了口气,“我原想着你好歹还有安分,还有贤惠……”
他没有再说下去,王氏却是扭过脸哭了起来,从外进来的秦嬷嬷去劝她,一面吩咐恭立在外的婆子进屋扶起青梅,又让脚快的丫鬟去请大夫。
若是平日,一个丫鬟倒也不怕什么,只这青梅伺候过二老爷,如今还当着他的面被推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秦嬷嬷浸淫内宅多年,又如何不知这女子一旦豁出去会有多厉害。
她没少劝王氏宽心,可她仗着人被打发到了自已手下,便想着新仇旧恨一起算,平日埋汰的事没少做,这不就惹上事儿了。
秦嬷嬷赶忙又温声吩咐屋里的人给二老爷奉茶,如今正在气头上,只要不是拔腿走了就好。
一道跟来的文萱显然被吓住了,秦嬷嬷把丫鬟端过来的茶捧给她,示意她递给二老爷。
苏二老爷看着小女手上捧着的茶杯,终是点了点头,“搁这吧!”他自已则是一撩袍子就近坐了下来。
如此秦嬷嬷松了口气,但屋里都是王氏哀哀的哭声,眼见着二老爷越蹙越紧的眉头,她只能又去劝慰王氏。
这是苏二老爷第一次对王氏如此严厉,说出的话可算得上诛心。
以前的王氏斗不过沈姨娘,是因为那位本来就在了。可青梅不同,在她心里,青梅还是那个指望她给口饭吃给件衣穿的小姑娘。
她就压根没把人放在眼里,未想到给她来这一手。
若说二老爷只是骂她心狠毒辣都还好,方才的那一句足以说明自已在他心里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王氏不是不知道自已资质平庸,但被这样当众打脸却还是第一次。
她在扭过脸哭了几声后便已想开,接过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索性豁出去了,“老爷!安分和贤惠还不够么?是否老爷需要我像沈姨娘一样做点谋财害命的事让老爷看到为妇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