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秀姑姑造访苏府曦棠院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都远远的避在外面。
谨秀一生都在深宫行走,对这些女眷们装病的伎俩向来心知肚明。
她也不顾两个丫鬟以可能传染为由阻拦,只一味掩了口鼻往里走。
惯来灯火通明的卧房今儿也按文希的吩咐换上了一盏光线微弱的琉璃宫灯。
长宁郡主跟在谨秀姑姑的后头,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莫非是她们想错了?
苏文希真的生了病?
那可未免太巧合了。
她想到自已方才在太后面前对苏文希的诋毁,也不好中途打住,便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
直到眼前出现一顶不透光的幔帐,领路的丫鬟此时有些为难:“我们家三姑娘说她不确定自已这病会不会传人,便事先换了这不透的幔帐。因为姑娘的情状确实不好,也怕诸位见了被吓到。”
此时谨秀姑姑已经不想看了,要是这苏文希真的得了什么邪乎的传染病,她又如何回清宁宫继续侍奉太后?
长宁郡主却是不会退的,苏文希越是遮遮掩掩越说明心里有鬼,她还就不信了,哪儿有这样凑巧的事?
她今日就偏要借着太后治苏文希一个大不敬之罪。
如此好的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
长宁一把按住谨秀姑姑的右手,“姑姑别走!她定是装的,就是为了怕我们看到。要不然怎么换了这不透光的帏帐?”
说着不顾丫鬟的阻拦,竟是一把上前撩开了帘子。
随着幔帐嗞啦一声,文希也同时从床上坐起,她们一个起身,一个朝里探看,长宁郡主的头就与文希的撞在了一起。
她的手一伸,刚好抹在文希面上那些凸起的疹子上,竟是满手粘粘糊糊的黄水。
此时不知是谁拧亮了周围的灯,一张惨白的脸,一脸渗着黄水的疹子……
“啊……”卧房里陡然就传出长宁郡主的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掩住口鼻往外跑去,长宁郡主也尖叫着向外跑,可是身边的丫鬟却避她不及。
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平素都是被人前呼后拥的恭维伺候着,又哪里受过这样的阵仗。
她毕竟不如做活的丫鬟,一会儿功夫就落在了后面。
当她跑到一处影壁处,突然凭空就晃出一个流着脓水的头颅来。
长宁郡主睁一翻,人便晕倒在地。
好在那两个嬷嬷总算想起公主的吩咐,若是郡主有个好歹,她们也是活不成的,那方才又跑什么?
嬷嬷们回去找到躺在地上的郡主,其中一个探了她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正打量着要如何扛起,不料此时郡主眼一睁,竟是对两个嬷嬷又踢又打,“鬼!有鬼!”
等她好不容易看清来人冷静下来,却是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郡主被人抬进了公主府,平乐公主听说后也顾不得什么群芳宴了,马上就辞了太后回府不提。
太后听着谨秀姑姑传来的话,也是一阵唏嘘。
这样说那苏文希还真是得了什么急症,既然没有骗人,她也就接着与后妃们继续这接下来的群芳宴。
等太后派来的人离开后,夏荷赶忙捧了舆洗的用具来给文希洗手净面。
春桃拎着那个喷了猪血黄泥的头颅左看右看,不过一个泥塑的模子,没想竟把那长宁郡主吓晕过去。
夏荷看着她斥道:“有甚好看的?还不快拿去处理了!”
春桃讪讪撇嘴,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夏荷隔着帘子问:“主子!要不要摆午饭?”
“不急。我若是这会生龙活虎的起来用饭才吓人,不过倒是可以给我来几个糕点。”
夏荷就又抓了几样文希平素爱吃的糕点递进去,她自已也跟着吃了些。
一时方才这间光怪陆离的卧房便流淌起糕点的甜香,伴随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倒是显得格外的静谧安闲。
寿安堂里老太太问方嬷嬷:“人走了?”
“走了好一会了?老太太!”
“那郡主没有事吧?”
“说是吓晕了,她去触了三姑娘的脸,满手的脓水。”
苏老太太哼了一声,“去请府医吧!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我们文希这样乖致的姑娘,难道当真就这样毁了脸不成?”
方嬷嬷面色有些古怪,您老这时才想起请府医,是不是有些晚了?
她马上从里头出来,余光瞥见老太太没有去后院的佛室,而是径直进了卧房。
里面传来她与新月说话的声音:“帮我把身上换下的这套衣裳洗了放好,明儿就不穿了。”
老太太今日穿的是身简朴的粗布道袍,是为念经打坐的方便。
方嬤嬤笑了笑,她又打眼园中新开的几株西府海棠。
此时正沐浴在春日的午阳里,可是耀眼明艳得紧,又哪里有前两日落雨后的蔫巴样儿。
苏老太太才睡了没多会,那佥都御史家的伍公子便过来造访苏府。
文音这些日没回去,他被父亲念叨得耳朵起了茧,更是干什么都不得劲。
下了衙又听同僚说起八卦,太后派人亲到苏家拿人。
说是苏家的小姐竟敢忤逆当朝的太后,又说这位三小姐怕是要遭殃。
伍为佳想到上次见过的那位美貌慧黠的三妹妹,不免一阵唏嘘。
他这边想着,本意是打算四处转转。
却是听到身旁一处别致的小院里传来嘤嘤的哭声。
那哭声幽咽,似是有无尽的委屈。
伍为佳心中一动,他紧走几步凑到院门上去瞧,不想却是与张巴掌大的小脸对个正着。
那美人脸有些熟悉,似乎是上次遇到的苏家四姑娘。
文若此时也是愕然的,她方才听说那长宁郡主竟是在嫡姐的曦棠院里晕了过去。
太后不但没有追责,竟还轻飘飘的揭过了此事。
文若不免悲从中来,若是长宁郡主都对付不了嫡姐,她又如何敢去蚂蚁撼树。
终究,她也只是一个死了娘亲的庶女罢了。
那苏文希毁容的事,现在看来也不可尽信,或者就是为了躲避群芳宴而使的奸计。
她就知道,嫡姐对李佑林还念念不忘。
文若边哭边在心里咒骂着文希,不想却被个俊朗的公子撞见。
那不是大姐姐的夫婿么?他在此处做什么?
文若心中一动,难道他是刻意来看自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