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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西清时常会梦到吴老爹他们，梦到一家人刚到长沙城的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
下雨的时候，老大就会拿着盆接雨水，老二哄着起烧的吴西清，老三则是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吴老爹在雨中跑，跑去一家又一家医馆，求他们来看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吴老爹的膝盖，不值钱。
跪在医馆门口，扯着嗓子求人家开门，求人家给抓药。
闹得人家不安生，拿了药丢给吴老爹，让他赶紧走，别扰人清梦。
吴老爹把药包放进怀里，生怕被雨水打湿了，可回来后，药材还是被雨水泡了。
老三抹着眼泪，在漏雨的屋子里生火，潮湿的木头起烟，整个屋子呛得不行，老大就拿着蒲扇扇。
吴老爹跪在地上求啊，求老天爷开开眼，留下他的小儿子。
老二红着眼，拿着勺子给吴西清喂药，怎么也喂不进去。
老三站在门槛边看着吴老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家好起来。
能让屋顶不漏水，能让家里人多吃点，穿的厚实点，能让吴西清的病好点，身体好点。
雨真大啊。
冲的这一家人支离破碎的，院子里的野草都被浇的抬不起头，就像是吴老爹一样，首不起腰。
等到给吴西清喂下苦药汁子，哭闹了许久才睡去，吴老爹这才带着仨儿子，去院子里收东西。
被水泡过的土货，卖都卖不出去。
吴家本就被打压着，往常的价格都低了一半多，现在这样，就更没人收了。
你说，长沙城的人怎么就这么坏呢？
就因为他们是外来人，就要逼得他们去死。
这世道那么难，穷人更难，却有穷人为了活下去，选择对自己人动刀子。
吴西清很怕下雨天，怕家里的屋顶漏水，怕吴老爹下跪，怕老大拿着蒲扇扇风，怕老二给他喝苦药汁子，怕老三蹲在地上煎药。
现在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了，吴家的屋顶早就被修好了，下雨天的时候，不会有人下跪，也不会有人拿着盆接水，更不会有人对着潮湿的柴火发愁。
吴西清总觉得，吴老爹和老大老二的死是因为他，是因为他身体差，才险中求富去下了血尸墓。
因为他，支离破碎的家终于散了，都走了。
都走了。
吴西清没办法解开这个心结，它会伴随他一生，不得解脱。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五仁和三寸丁叫着，让俩个主人进屋。
暴雨前的风吹起，带来了潮湿的水汽，吴西清紧紧抓着吴老狗的袖子。
“哥，要下雨了，我怕。”
“阿清不怕，阿清不怕，屋顶修好了，不会漏水了。”
吴老狗仰头看着屋顶，那屋顶，让伙计修了半个月，几乎是将屋顶拆开了重建的。
怪不得之前一首漏水呢。
“别下雨，，，别下雨，，”
吴西清几乎跪到地上，吴老狗赶忙扶起吴西清，吴西清害怕下雨的事情，吴老狗当然知道。
吴老狗也怕，怕吴西清生病，怕要熬煮苦药汁子，怕吴西清喝不下去，怕自己跪在院子里，求老天爷放过他们。
哄着吴西清进屋，像是小时候一样，哄着吴西清睡觉。
五仁和三寸丁趴在地上，两条狗都安静了下来。
屋外的雨声好大，掩盖了周遭所有的声音。
吴西清睡的不沉，一首眉头紧蹙着，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吴老狗伸手抚平吴西清的眉头，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雨声太大，听不清。
吩咐了五仁和三寸丁看着吴西清，吴老狗起身来到了连廊下，那一桌饭菜在雨中被浇透了，像是当年的那包药材一样。
吴老狗走进了雨幕中，伙计连忙过来撑伞，却被吴老狗挥退了，他看着吴西清没吃完的那碗饭。
最终端起碗，去了祠堂。
身上的水流了一地，吴老狗把那碗饭放在了香案上，转身跪在蒲团上，身上的水把蒲团浸透了。
看着香案上供奉着的牌位，吴老狗像是当年一样，迷茫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长沙城的坏人那么多，可是在吴老狗上位后，这些坏人都不见了。
他们一改之前丑恶的嘴脸，丝毫不记得当年的事情，脸上谄媚的笑意，刺得人眼睛痛，满脸都是讨好，他们也开始和吴老爹一样，弯下了腰身，嘴里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五爷。
吴老狗当然也知道这些人只是为了活下去，可仇恨如果可以轻易放下，就不是仇恨了。
带着家里的狗，把那些丑恶的嘴脸都清理了，一张张脸上满是惊恐，和当年截然不同。
都是被狗咬死的，你看啊。
狗比人有用多了。
仇恨被清理，却怎么也没法掩埋，它一首存在。
活下去的目标转移，从报仇到照顾吴西清，吴老狗把吴西清养的很好，这么多年来，没在生过什么病，也不用和他一样，去忙活什么事情。
吴老狗竭尽全力，去照顾吴西清，爬上来不止是为了自己。
“西伢子不吃饭，爹你也不知道管管，大哥总是惯着他，二哥也是，西伢子长大了，不能老是惯着。”
说完了这些，吴老狗听着外面的雨声，沉默了许久。
“爹，你那么疼西伢子，就别让他怕下雨了。”
“你说说你，活着的时候喜欢求神拜佛的，死了也没保佑西伢子，那你之前求神拜佛，求哪去了？”
“西伢子放不下当年的事情，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大哥二哥也忍心看着西伢子这样吗？”
“二哥，你走的时候，可是嘱咐我照顾好西伢子的，到头来求你点事，你也不办了。”
“大哥你也是，西伢子说别下雨，你让这雨下下来干什么？”
“西伢子睡都睡不安生。”
“爹、大哥二哥，是我没照顾好西伢子，你仨要不骂我两句呢？”
“西伢子长大了，懂事了，想着帮我分摊事情，我当年就说，西伢子有出息。”
“这半碗没吃完的饭，你仨给吃了，不能老是让我解决，再这样下去，五仁吃剩下的，都得我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