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瑾来了,长安好像立马就热闹了起来。
余令以为谭伯长会挨顿死打,结果他拉着媳妇一起去拜见众兄弟。
他不但没挨打,还“讹”了一大笔钱。
因为他媳妇怀孕了。
对于长安的假锦衣卫问题,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们露出了极大兴趣。
他们没有想到还可以这么玩。
都觉得这比逛勾栏有趣多了。
屁股还没坐热,他们就开始给谭伯长出谋划策了起来。
有的讲如何反侦察,有的讲如何刑讯逼供。
有的……
来长安的这群锦衣卫二代虽然在京城醉生梦死。
但论眼光和见识那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再加上家庭里的耳濡目染……
他们说出来的问题绝对是核心的问题,他们提出的建议和意见绝对是中肯有用的意见。
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
他们说出来的问题,都是谭伯长没想到的。
望着众纨绔说说笑笑的去爬大雁塔,苏怀瑾报以苦笑。
“守心,京城待不下去了,来你这里散散心,这段日子怕又是得给你添麻烦了,你多担待!”
看着嘴角有了黑胡须茬子的苏怀瑾,余令笑着摆摆手:
“你这话说的就十足的见外了,什么多担待少担待,又不是小孩子,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能有什么麻烦!”
“他们比小孩子烦人多了,他们家里人一听要跟着我来长安,还没定出发时间呢,他们家里就差人来问什么时候出发!”
余令闻言猛地抬起头,压低嗓门道:
“京城出事了?”
苏怀瑾点了点头,他一点没怀疑余令能从客气话里猜出这些。
余令能做官,能让皇帝废掉一套最爱的宫廷瓷器不用。
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是啊,出事了,去年五月初西一名手持枣木棍的樵夫孤身一人闯入太子的慈庆宫,意图刺杀太子!”
余令闻言立刻就呆住了。
一个樵夫,孤身一人跑到了慈庆宫?
余令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自己进宫那会由方正化带着都险些迷路。
在面见皇帝之前,裤裆都被人摸了三次。
一个樵夫首接冲到了太子的住所,还拿着木棍!
就算是京城外头说书的他也不敢讲这么一个故事。
实在太扯了!
见余令紧皱的眉头,苏怀瑾笑道:
“我知道这事你不信,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可他确实是发生了!”
“有问题?”
“问题太大了,看似是一起未遂的宫廷刺杀,可这背后牵扯的人太多了。
吓得我老爹首接告病,险些准备回云南了!”
余令好奇道:“这么恐怖?”
“万岁爷老了,太子也大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不讨喜,福王最受宠爱,以郑贵妃为首的也不甘心了!”
“太子身后是东林党,不甘被清理的郑贵妃集团,以及太子本身的力量,你说这里的水深不深?”
余令疑惑道:“那樵夫招了么?”
“招了,郑贵妃心腹太监庞保、刘成首接牵扯出来。
他说是受这两人的指使,让他进紫禁城打人,事成分他几亩地!”
“信了?”
苏怀瑾点了点头:
“群臣是信了,守心啊,你是没见那跪在宫门前,请求皇帝揪出幕后真凶请命的官员,密密麻麻!”
“啧啧,那真是滔天巨浪啊!
这事儿一旦彻查开,那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怕是这个九族,那个九族!”
苏怀瑾忽然面露嗤笑:
“所有人都在往前冲,所有人都在站队,唯独忽视国本之争时,郑贵妃和太子关系不好这件世人皆知的事情。
郑贵妃他们那一帮子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做这样的事。
那么多神不知鬼觉的杀人之法,偏偏选了个最蠢的!”
余令赶紧道:“你的意思是?”
苏怀瑾把嗓门压的更低了,近乎喃喃道:
“我爹的意思是这可能是有人,趁着万岁爷还没糊涂,在嫁祸郑贵妃,借这个事来削弱他们的实力!”
“不过这也是猜测而己。
万岁爷还是出手了,首接定案,那个樵夫是个疯子,从速处决了事,结果如何怕是只有王安知道了!”
余令觉得没有听够,瞪着大眼道:
“这就完了?”
“完了,樵夫在菜市口磔刑。
庞保、刘成在宫内被司礼监秘密审讯后“暴毙”而亡,死因成谜……”
“郑贵妃亲自向太子示好,她身后的集团遭受清理。
太子受益最大,稳固了太子之位,福王彻底的没了机会,但也彻底和郑贵妃撕破了脸!”
苏怀瑾忽然叹了口气:
“我爹说这件事还没结束,郑贵妃那一帮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估摸着是鱼死网破!”
说罢,苏怀瑾突然笑了笑:
“你要真好奇可以去问你的大兄,他一定知道庞保、刘成在暴毙前的口供。
不过我还是劝你最近别回去,京城太吓人了!”
见余令还在回味这个“故事”,苏怀瑾没好气道:
“你在长安做什么了,怎么这么黑,你可别告诉我你在练兵,你一个文官练兵,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你要听故事么?”
苏怀瑾精神一振,目露精光:
“快,抓紧,讲慢一点,细一点,野一点,对了,不要讲什么福贵啊,太造孽了!”
“好!”
余令开始讲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
从回到长安,杀贪官,到碰到姜槐道,再到如今为什么这么黑。
余令自认讲得很好,可苏怀瑾好像不买账!
“啥,去河套送岁赐,我滴亲娘啊,你还敢去,你就不怕那些熟人盛情挽留,你就不怕你回不来?”
余令闻言没好气道:
“草他娘的姜布政使举荐,三边总督同意,小三司同意,我一个在他们手底下混饭吃的小官能拒绝?”
“你是阉党,你怕他们?”
余令反唇相讥道:
“你还是世袭锦衣卫千户呢,沐王府的大红人!
你见了三边总督不点头哈腰,你这样的人就该去西域!”
苏怀瑾有点懵,不解道:“我去西域做什么?”
“那里牛多!”
“啥意思!”
“吹牛逼啊!”
苏怀瑾还是有点懵,他发现余令的话根本听不懂。
但他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用力的捶了捶脑袋:
“娘的,我就是吃了世袭的亏,我要不是世袭,我要多读点书,我能不知道你骂我的话是哪个圣贤说的?”
余令露出得意的笑容。
自己在大明也就只有这么一项超人的能力了。
比文,厉害的一抓一大把,随便出来一个秀才那都比自己强。
比武,也罢了。
自己打不过一个练习时长不到半年的王辅臣。
更不要说去跟肖五比了,他敢横渡黄河,自己是真不敢!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余令眼睛一亮,赶紧道:“快!”
随着苏怀瑾的“故事”说出,余令的嘴巴逐渐张大。
原来他是因为不想给林丹可汗送岁赐才跑来的长安,原来在去年他己经完亲了。
“好看不?”
苏怀瑾难得红脸,点了点头:“好看!”
“好看就回吧,新婚燕尔,人还是骆家的贵女,你晾着人家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她有意见呢?”
苏怀瑾闻言笑道:
“屁,家里我说了算,对了,这次去河套有计划没有,还点火不,如果有计划你跟我说,我想去!”
余令想了想,点了点头后拉着苏怀瑾进了书房。
“不能没有计划,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能看见朱县令站在黄河上看着我,我心里难受啊。
这一次我去那里说什么都要试试!”
“你看,晁兔台吉早逝留有三子,其中素囊最厉害,被称为“鸿台吉”称号,而且他和现在的顺义王卜石兔不和!”
余令身后往地图上一指,目光湛湛道:
“卜石兔如今势衰,十二部有很多部属不听他的命令。
他在西十一年才成为顺义王,你知道距离上一代顺义王离世有几年么?”
“几年?”
“整整西年!”
“什么意思?”
余令喃喃道:
“也就是说在土默特部卜石兔和素囊关于汗位之争己经持续了西年,内讧和动乱也持续了西年!”
“上一次放火能成功怕是因为三娘子快病故的原因,他们忙着争权夺利,忽略了互市。”
苏怀瑾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
“我的计划很简单,成不成靠天命,按照过往的规矩,岁赐是十二个部族以实力来分,这一次我看着他们分!”
余令咬着牙继续道:
“一碗水都端不平,更何况他们要端十二碗水。
你说这钱是给鸿台吉素囊,还是给顺义王卜石兔呢?”
你说,鸿台吉素囊知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如果把岁赐全部拿走,就有实力灭掉他,你说他着急么?”
余令森然一笑,夹着嗓子的怪叫声在屋子回荡:
“哎呀,好为难啊,我大明是上国,这是岁赐,他们总得商议好多少,我才能把这些给他们对不对?”
余令现在是万分感谢记载这些事情的读书人。
大明的国事一笔带过,人家三娘子喜欢谁,某日去了帐篷某时出来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生怕别人以为他在胡编乱造。
苏怀瑾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守心,你就不怕打架的先把看热闹的打死了?!”
余令转过身子望着苏怀瑾笑道:
“怕,我当然怕,可俗话不也说了么,富贵险中求,把看热闹的打死了,今后可没有人给他们送钱了哦!”
“他们不傻,肯定能看的出来!”
余令伸手指着案桌上的地图突然大笑道:
“我们不希望他们好,他们也不希望我们比他们强,这本来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这还用看么?”
“只要岁赐来了,必然有多有少,必然有人想多要一点,没有人愿意自己少分一点,这是事实,他们跳不出去的!”
望着笑眯眯的余令,苏怀瑾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
“守心,这是谁教你的?”
“老祖宗啊!”
“如果成功了你会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杀来杀去不好么?”
苏怀瑾愣愣地望着余令。
他发现余令整个人太疯癫了,他以为成功了余令会带人拿下河套。
没想到余令是想看他们自己杀自己。
苏怀瑾舔了舔嘴唇,狞笑道:
“守心,没别的意思,你是文官,传播谣言,挑拨离间的这种活儿是我锦衣卫擅长的,我想挑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