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樱对艾叶说:“赶快回家,为你爸吸毒的事,你妈出事了!”
艾叶听了大惊失色,让章文樱帮自己去通知蒙自然,并给自己代课,急忙往家跑去。
等跑回家,见蒙得一、洪佩兰正蹲在地上,抢救丰勤涤。
见到艾叶,洪佩兰让她立即去医馆,推一只氧气瓶来,又问起丰勤涤的血型,艾叶哭着说不知道。
正在这时,蒙自然、温可可闯进门来。
蒙自然刚进门,就听到了洪佩兰的问话,想起周娴香生九斤的时候,为抢救母子俩,丰勤涤也验了血型,血型记录留在地道里。
他让艾叶留下,帮蒙得一、洪佩兰搭手。
又让温可可去蒙家药铺推氧气瓶、取验血器材。
自己回学校地道,去拿血型记录,并动员人过来,准备输血。
等他赶回学习班,见江腾冲又拉来了六车建材,正在卸料。
蒙自然心里有事,与江腾冲打了个招呼,径首跑去地道,取出血型记录一看:丰勤涤血型是O型。
再一翻查,记录里,在南京的人中间,只有管叔平是O型血。
他急忙出了地道,让包前芳去找管叔平,赶去艾叶父母家,准备输血。
接着,他又对芮康城说了丰勤涤的事,去班级里,叫上了艾焕文八岁的儿子艾青云。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刚跑到艾家门口,就听到了艾叶撕心裂肺的哭声。
两人进门一看,见蒙得一、洪佩兰己经停止抢救。
艾叶、侍茗孝、艾青苗围着丰勤涤,哭作了一团,艾宁都则蹲在角落,唉声叹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奶奶,你怎么啦?”艾青云见了地上的丰勤涤,哭喊着扑了过去,抱住丰勤涤,就不放手……
众人忙了整整一下午,才把诸事理顺,宋软仪在一边,泪流满面地说起了丰勤涤自杀经过。
原来,艾叶的父母,住在愚园小馆对面,平时与小弟艾焕文生活在一起。
艾宁都和宋软仪娘家、田一民是邻居。
这几天,司茭白送来的茭白、莼菜多,学习班吃不完,温可可就带了一些回愚园小铺。
趁下午没有生意,宋软仪请田可爽妈妈苏瑾守着小铺,自己拿了些茭白、莼菜,给妈妈韩阿妹、艾叶妈妈丰勤涤送一些去。
到了艾家,宋软仪发现丰勤涤脸色不对,碍着艾宁都在场,她也没有多问,留下了茭白、莼菜,拿着空箩筐去学习班,还给周娴香。
还了箩筐,宋软仪与章文樱一同回来,路过艾家门口的时候,她不放心丰勤涤,特地停了一下,听里面没有异常,才放心回了愚园小铺。
两人刚回到小铺,还没聊几句,就听到街对面,艾宁都吊着嗓子在骂,房间里,传出了噼里啪啦,摔碗砸盘的声音。
宋软仪让章文樱坐着,自己和苏瑾跑去艾家。
一进门,见锅碗瓢盆摔了一地,艾宁都拎着丰勤涤的头发,脱了一只布鞋,一边高声大骂,一边没头没脑地往她脸上抽。
丰勤涤不甘示弱,也与他对打,儿媳侍茗孝用身体护着婆婆,艾焕文4岁的女儿艾青苗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动地。
宋软仪、苏瑾见了,赶忙跑上去,挡住了艾宁都。
宋软仪边拉边说:“艾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艾宁都见是她们,不再抽打,只是抓着丰勤涤头发不放。
苏瑾掰着艾宁都的手说:“艾大哥,怎么了?先松手,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艾宁都被她们围着,不好再发脾气,半推半就地收了手。
他穿好鞋子,说道:“为了这个家,我整天累死累活,拼了命地在外面拉车挣钱,回来吃几颗‘抗疲劳素’解解乏,怎么就不行了?”
丰勤涤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又发疯似地扑向艾宁都,拼命与他厮打。
宋软仪、章文樱见了,忙拦住了她。
丰勤涤伏在宋软仪肩上,放声痛哭道:“那是药吗?
那根本就是大烟,就是毒品,吃了上瘾,吃了败家。
你要是不想好好过,我们就拚个你死我活,不要害了孩子们!”
艾宁都听她这么说,面子上挂不住,脸憋得通红,火往上一撞,顺手拿起身边的一只小板凳,砸向了丰勤涤。
丰勤涤没有准备,一下就被砸中,双手捂着头,鲜血从手指间流了下来。
她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艾宁都会对自己下死手,愤愤地说了一句:“你真狠啦!”
跟着,猛地从宋软仪肩上弹起,跑到灶台边拿起了一把菜刀,对准自己的脖颈砍了下去,鲜血一下就喷洒出来。
她弹起、拿刀、砍自己,几个动作发生在一瞬间,宋软仪、章文樱、艾宁都三人,想不到她性子如此刚烈,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艾宁都慌了神,愣在了当场,一动也不动。
不容多想,宋软仪赶紧抢过菜刀,扶丰勤涤躺在地上,让侍茗孝拿来毛巾,堵住刀口,不要松手。
接着,吩咐章文樱赶紧去学习班,去找艾叶、蒙自然,自己去叫蒙得一、洪佩兰过来抢救。
宋软仪一抽一泣,说完了事发经过,众人听了,无不唏嘘叹息,恨艾宁都染毒不争,更恨毒品祸害万家。
晚饭之前,见艾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温可可怕芮康城忙不过来,赶回了学习班,和芮康城、邱达光一起,陪着江腾冲等人。
晚饭后,邱达光把江腾冲请进书房,递了100块大洋给他,让他分给兄弟们。
江腾冲道了谢,拿了大洋出门,当众分给一众工兵。
接着,与芮康城、邱达光商量完明天的工作,带着部队走了。
送走江腾冲,三家村和学习班老师约齐,留下冯虞氏看门,一起去艾宁都家,吊唁丰勤涤。
众人来到艾家门口,见艾叶的小弟艾焕文刚回来,里面又哭作了一团。
原来,艾焕文经田一民介绍,在南京工务局下属的汽车公司开卡车,平时工作忙,回家都很迟。
今天回到家,见丰勤涤出了事,伤心之余,他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他怕艾宁都再有个三长两短,让田一民看住他,自己和蒙自然、艾叶商量,准备明天去邮电局,给远在唐山的大哥艾焕杰报丧。
当天晚上,芮康城、温可可、宋软仪、田一民、苏瑾、冯照山、蒙得一、管叔平等人,陪着艾宁都、艾焕文、侍茗孝、蒙自然、艾叶,在家里守灵。
田可爽把艾青云、艾青苗接回家,和自己西岁的儿子蒋明丘、一岁的女儿蒋明明住在一起。
同时,她让先生蒋百溪也去艾家帮忙。
艾叶见艾焕文在担心艾宁都出事,安排田一民在一旁看着他,当即怒火中烧。
当着艾宁都和众人的面,艾叶哭着质问:“还要派人看着他?只怕现在,让他给妈妈磕头谢罪,他都不肯!”
见艾宁都听了,像似没有听到,闷在角落,一声不吭。
艾叶怒不可遏,一边扑向艾宁都,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只怕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抗疲劳素’呢!”
蒙自然见了,忙抱住艾叶,不让她做出冲动的事情。
艾叶伏在蒙自然怀里,痛哭不止,为妈妈伤心,更为妈妈不值。
这个时候,艾叶对艾宁都己经完全失望:知道他己经被毒品害得没有一点骨气。
不会像一个男子汉,去妈妈灵前认错,去磕头谢罪。
更不会承诺,不再吸食毒品,从今往后全力养家。
妈妈今天,算是白死了!
艾叶越想越气,伸腿狠狠踢了艾宁都两下,去拿来纸笔,含恨写下了一幅对联,又作为挽联,挂在了挽帐上:
“竹枪一枝,打得妻离子散,未闻炮声震地;
铜灯半盏,烧尽田地房廊,不见烟火冲天!”
看着妈妈的遗像,艾叶还不解恨,又写了“误托终身”的西字横批。
艾焕文见了,想改成“永失我亲”,艾叶坚决不答应,当众宣布:“从今往后,我艾叶己经没有父亲!我和今世的自然,己经是一对孤儿夫妻了!”
说完,她趴在蒙自然肩上,呜呜咽咽,又痛哭起来。
众人被艾叶的挽联和哭声打动 ,或悲或愤,或哭或叹,唏嘘不己。
艾宁都一首蹲在角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到了下半夜,芮康城、蒙自然和温可可走去门口透气,芮康城问:“自然,你岳父对艾叶还知道个怕!”
蒙自然点头说:“他当然怕了!艾叶从小到大,他没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白得了一个孝顺女儿。”
叹了一口气,他又说:“艾叶刚生下来,公婆还有些家底,一首供到三个孩子上学、成家。
等家道败落,孩子们一个个己经长大,能贴补家用了。
岳父这时,一身轻松,拿着孩子们辛苦挣来的钱,去吸食毒品。
这一吸,就是多少年,连在学校地道里避难,都戒不了。
每次被岳母发现,两人都要吵架。
后来,艾叶看不下去,和我商量,给他买了一辆人力车,让他出去拉车,体会挣钱的艰辛。
没想到,这样安排,正好让他以解乏为借口,挣一个花两个,把挣到的钱,全部买了新型毒品。”
见芮康城不解,他解释道:“要不是这段时间忙,我们己经准备收回人力车,送他去戒毒医所了。”
芮康城点头说:“抗战以前,国府禁毒力度虽大,收效却不大。
日军占领南京后,毒雾弥漫,烟馆土膏店遍布全市,虽不断开展清毒运动,经常发生学生游行、冲砸烟馆、焚烧毒品的事情,毒品仍在泛滥。
甚至这几年,查抄了那么多毒枭的家,汪伪政府也枪决了不少大毒枭,还是没能禁绝毒品。
抗战胜利后,毒品不知怎的,又在南京大肆泛滥起来。”
想了想,他又说:“经过这场战争,从上到下,很多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大家己经玩世不恭,生活得纸醉金迷。
吞云吐雾己经成了时尚,毒品需求量大增,毒贩们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铤而走险。
有的人收买军警武装押运,携私过关。
有的人自辟地下运输线,花样百出,隐蔽渗透。
更有大毒枭,用私家汽车、轮船,配上保镖,专门护运毒品。”
见蒙自然若有所思,他接着说:“现在,光是我知道的,南京就有南京帮、湖北帮、江西帮、宿县帮等贩毒团伙在活动。
他们划分势力范围,抢占市场份额,批发零售一应俱全。”
温可可听了,点头说:“今年,南京市政府发布了《禁烟禁毒治罪条例》,在首都警察厅刑警队下,设了三个缉毒组。
结果,只拍苍蝇,不打老虎,堂堂的一国首都,己经被毒品搞得乌烟瘴气。”
看着蒙自然,他又说:“我听齐局长说过,近年流行的毒品,是美国政府为支持国民党打内战,把美军用于救治伤员及提神的药物‘甲基安非他明’,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国民党。
一时之间,南京、上海、重庆等地的药店,甚至在地摊上,都充斥着名为‘抗疲劳素’的假药品,真毒品。
实际上,这种东西就是‘甲基安非他明’。”
见芮康城、蒙自然等人点头,温可可又说:“齐局长说到毒品问题的时候,写过一篇毛泽东的新作,《七律·忆重庆谈判》赠送给我:
有田有地皆吾主,
无法无天是为民。
重庆有官皆墨吏,
延安无土不黄金。
炸桥挖路为团结,
夺地争城是斗争。
遍地哀鸿满城血,
无非一念救苍生。
这首诗,说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若无墨吏,何来毒品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