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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端午节的那一天。
许逸醒得还早。
他站在镜子前，反复打量着自己。
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被他翻了出来，又一件件塞了回去。
最后，他选了一件最普通也最干净的白色T恤，配上一条浅色的休闲裤。
看起来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学生。
不会太刻意，也不会太随意。
他对着镜子，尝试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得不听使唤。
算了。
他放弃了表情管理。
“我靠……许逸？你起这么早搞什么？”
叶枫梦游般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许逸回头，看见叶枫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揉着眼睛看他。
“有事。”
他言简意赅。
“什么事啊？穿这么……人模狗样的。”
叶枫打了个哈欠，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不像你啊，你不是万年运动服吗？”
许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桌上准备好的书装进背包。
装进去，又拿了出来。
今天不该带书。
叶枫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
“喂，说真的，你小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约会？”
许逸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是。”
“那是什么？我可不信你大清早起来是为了去图书馆占座。”
叶枫的语气里满是揶揄。
许逸拉上背包的拉链，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去一个朋友家。”
“朋友？”
叶枫的音调拔高了八度。
“男的女的？”
许逸没有再理他，径首走出了宿舍门。
“切，肯定有鬼！”
叶枫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后。
清晨的校园格外安静。
许逸在约好的校门口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晓寒今天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长发扎成一个俏皮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的。
她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
“你来得好早！”
许逸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指挥。
“还好。”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空着的手上。
“你……”
“我什么？”
顾晓寒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许逸的视线转向自己手里提着的两个袋子，一个装着进口水果，一个装着两盒包装精美的茶叶。
“我说过不用带东西的。”
顾晓寒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嗔怪。
“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
许逸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执拗。
顾晓寒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那点嗔怪瞬间就变成了无奈的笑意。
“你呀……真是的。”
她伸手，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一个袋子。
“下次不许了啊。”
“嗯。”
许逸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还有下次吗？
他们叫的网约车很快就到了。
是一辆白色的轿车，车内很干净，有一股柠檬味的香氛。
许逸帮她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然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坐里面吧。”
顾晓寒也没客气，弯腰坐了进去。
许逸随后跟上，坐在她旁边。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鸟鸣和微风，只剩下车内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空间忽然变得狭小起来。
他能闻到她发梢传来的一阵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他用的不是一个牌子。
很好闻。
司机师傅很健谈。
“小情侣回家见家长啊？小伙子有点紧张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许逸一眼，乐呵呵地说道。
许逸的身体瞬间僵首。
顾晓寒的脸颊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师傅，您别乱说，我们是同学。”
“哈哈，好好，同学，同学。”
司机师傅显然不信，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打开了车载音乐。
舒缓的纯音乐在车厢里流淌。
气氛却因为刚才那句话，变得更加微妙。
许逸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城市的高楼大厦在视野里不断后退，取而代代的是越来越低矮的房屋和越来越开阔的田野。
车窗玻璃上，映着他自己紧绷的侧脸。
也映着他旁边，那个安安静静玩着手机的顾晓寒的倒影。
他确实有点晕车。
胃里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搅动，一阵阵地翻涌。
但这股生理上的不适，完全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掩盖了。
紧张。
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晓寒。
她正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似乎在跟谁聊天。
她的侧脸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也是，她是回家。
而他，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见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两个人，还是她的父母。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又松开。
手心里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你在想什么？”
顾晓寒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许逸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
“没……没什么。”
顾晓寒放下了手机，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带着一丝探究。
“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晕车。”
他找了个借口。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顾晓寒立刻从自己的小包里翻找起来。
“我这里有话梅，你吃一个会不会好点？”
她捏着一颗晶莹的话梅，递到他嘴边。
许逸愣住了。
他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话梅，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张嘴呀。”
她催促道。
许逸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那股若有若无的恶心感，似乎真的被压下去了一些。
“怎么样？好点没？”
她关切地问。
“嗯。”
他含着话梅，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迅速把头转回了窗外。
他不敢再看她。
他的耳朵很烫。
他能感觉到，那股热度正在顺着脖子向全身蔓延。
车子还在平稳地行驶着。
窗外的风景己经完全变成了乡村的模样。
绿色的稻田，蜿蜒的小河，远处连绵的青山。
顾晓寒没有再打扰他，只是偶尔会轻声介绍。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像车窗外拂过的风。
许逸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她的声音里，似乎也慢慢放松了一些。
他开始想象她口中的童年。
那些他从未参与过的过去，此刻却通过她的描述，在他的脑海里变得生动起来。
一个小时的车程，感觉既漫长，又短暂。
当司机师傅说“到了”的时候，许逸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车子拐进一个看起来很宁静的小县城。
街道不宽，两旁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和各种各样的小商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安逸的生活气息。
和他们学校所在的繁华都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
“就到这里吧，师傅。”
顾晓寒付了钱。
“谢谢师傅。”
两人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东西。
许逸站在小区门口，看着那栋灰扑扑的六层居民楼，手心里的汗又冒了出来。
“我家在西楼，没电梯，得爬楼梯了。”
顾晓寒冲他笑了笑，似乎想让他放松一些。
“没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
顾晓寒提着那个轻一点的水果袋，率先走了进去。
许逸跟在她身后，提着那两盒分量不轻的茶叶，走进了那条幽暗的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