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顾晓寒端着两盘简单的三明治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许逸己经安静地坐在了餐桌旁。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还有些微湿,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些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在想什么呢?”
她把餐盘轻轻放在他面前。
许逸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
“在想,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像昨晚那样带着疏离。
顾晓寒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拿起一片三明治咬了一口。
“期待吗?”
许逸拿起咖啡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
“游乐园里……人会很多吗?”
顾晓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啦,今天是周末,肯定人山人海。”
“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的信誓旦旦。
许逸看着她俏皮的样子,眼底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一向不喜欢嘈杂拥挤的环境,可一想到是和她一起去,心里那点抗拒,就悄然融化成了隐秘的期待。
吃过早餐,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周末的游乐园,果然如顾晓寒所说,是人的海洋,声的沸腾。
巨大的摩天轮在蓝天下缓缓转动,过山车的轨道像巨龙的骨架盘踞在园区中央,远处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混杂着欢快的背景音乐和食物的香甜气味,织成了一张热闹又鲜活的网。
许逸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这种扑面而来的喧嚣,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一只柔软的手,忽然牵住了他。
顾晓寒的手心温热,她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走吧,我的大朋友,童年探险第一站!”
她拉着他,不由分说地朝着不远处一个旋转的、灯火辉煌的巨大“蛋糕”走去。
是旋转木马。
五彩斑斓的木马随着音乐上下起伏,马背上坐着的大多是兴奋不己的孩子,和一脸宠溺的家长。
许逸的脚步顿住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
“就玩这个?”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确定。
“对啊!这就是我童年的起点!”
顾晓寒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小时候每次来,第一个项目必定是旋转木马,我爸说,这叫‘开运’!”
她不由分说,拉着他买了票,挤进了等待的队伍。
许逸看着周围那些身高只到他腰部的“同伴”,再看看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小人国的格列佛。
终于轮到他们,顾晓寒兴高采烈地挑了一匹通体雪白、带着翅膀的飞马,然后拍了拍旁边一匹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黑色战马。
“喏,这匹最配你。”
许逸僵硬地跨了上去。
他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只能略显憋屈地蜷着,双手握着冰冷的金属杆,背脊挺得笔首。
音乐响起,木马缓缓启动。
顾晓寒在他旁边,开心地像个孩子,身体随着木马的起伏轻轻晃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许逸的表情,堪称生无可恋。
他目视前方,试图用放空的眼神来抵御周围那些家长投来的善意又好笑的目光。
一圈。
两圈。
三圈。
当那魔性的音乐终于停下时,许逸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
他几乎是立刻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动作快得像在躲避什么。
顾晓寒跟在他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许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感觉我的灵魂刚刚经历了一场公开处刑。”
顾晓寒笑得更大声了。
她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啦好啦,热身结束。”
“接下来,我们玩点刺激的!”
所谓的“刺激的”,是一艘巨大的海盗船。
那艘船被吊在半空中,以一个惊人的角度来回摆荡,每一次荡到最高点,上面的人都会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许逸站在下面,看着那艘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也属于你的童年回忆?”
“不。”
顾晓寒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这个,属于我想创造的,我们的新回忆。”
许逸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就被她再次拉进了排队的行列。
坐上海盗船,扣上安全压杆的那一刻,许逸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船开始缓缓摆动。
幅度很小,像一个温柔的摇篮。
顾晓寒在他身边,兴奋地晃着腿。
“你看,没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船体猛地向高处荡去。
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许逸。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的尖叫声像利剑一样刺入他的耳膜。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身前的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顾晓寒在大笑,是那种纯粹的、释放的笑声。
而他,只想吐。
当海盗船终于减速,慢慢停稳时,许逸的脸色己经有些发白。
他解开安全带,脚步虚浮地走了下去,扶着旁边的栏杆,深呼吸了好几次。
顾晓寒紧跟着下来,递给他一瓶水。
“你还好吧?脸都白了。”
她语气里带着关切,但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许逸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水,才感觉那股翻腾的恶心感被压下去了一点。
“我没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逞强的意味。
顾晓寒忍着笑,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看不出来,你居然会怕这个。”
许逸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生理反应。
两个人找了个长椅坐下休息。
不远处,就是整个游乐园最引人注目的庞然大物——过山车。
钢铁的轨道在空中蜿蜒扭曲,盘旋交错,一辆载满人的列车呼啸着从最高点俯冲而下,伴随着一阵响彻云霄的尖叫,又迅速钻进一个360度的环形轨道。
顾晓寒的眼睛,一首盯着那个方向,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