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龄躺在床上,伤心的泪水一会儿就湿透了枕头。
爸爸和肉肉曾多次来劝过,可鹤龄当时正哭得厉害,他们只好无功而返。
鹤龄知道,娘早晚还要来的,她这次要跟娘好好的较较劲。
从八九岁开始,鹤龄就学会了跟大人赌气了。长大以后,母女间的这种近乎于游戏的感情纠葛仍在不断的进行之中。鹤龄每次赌气之后,娘总要去说许多好话才能使鹤龄好起来。每次结束这种赌气的游戏之后,鹤龄都深感自责,觉得自己对不住娘,也觉得娘真可怜,同时也决心不再跟娘赌气,不再让娘整日地为自己担惊受怕。
母女间这种游戏最终都以和解为结束。娘要说一些掏心窝的话,用这些话将鹤龄感动。鹤龄觉得自己错了,从心里感到对不住娘,从而对娘心存愧疚,从而跟娘无比亲近起来。
过了一会儿,娘果然来了。娘是摸着黑进到鹤龄屋里的,并摸索着来到鹤龄的床前。娘用极其轻柔的语气问躺在黑暗中的鹤龄:“孩子,你想吃什么?娘给你买去。你可不能不吃东西,饿坏了身子将来可是自己受苦。鹤龄,你快告诉娘,你想吃什么?”
鹤龄动也不动一下,冷冰冰地说:“不饿,什么也不想吃。”
娘并不计较鹤龄的态度,仍然很温和地说:“那你起来,咱娘儿俩到街上去溜达溜达,兴许你走上几步就觉得饿了,就想吃东西了。”
此时,鹤龄的心己经感到热乎乎的了,可嘴上说出来的话仍是冷冰冰的,她说:“我嫌累,不想出去。”
娘说:“那咱娘儿俩就说会儿话,要不心里都怪闷的。”
鹤龄却故意一句话也不再说,目的是冷落娘。
娘干坐了一会儿,找不到该说的话,就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到街上看看去,看有没有你新鲜玩意儿,好给你买回来。你好好躺着吧。”
娘说着就往外走,嘴里还轻轻地叹息了一下。鹤龄听到娘这一声叹息,心一下子变得不忍,觉得太对不住娘了。
鹤龄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带着哭腔叫道:“娘。”
娘听到背后传来鹤龄叫娘的声音,忙转过身来说:“孩子,娘在这儿呢。你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娘走回到鹤龄的床前,摸着鹤龄的头说:“孩子,你不吃不喝不说话,娘心里害怕呀。”
娘的话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这让鹤龄心里非常不安,她连忙打开了电灯。鹤龄在灯光下看见的是娘两眼都是泪,她自己的眼泪也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鹤龄又叫一声娘,就投身到娘的怀里去。娘一把搂住鹤龄,开始用手抚她的背,首到她伤心地哭完,安静下来。
以往,每到这时,娘儿俩就算和好了,一切都恢复往常,可是这次不同,母女二人都觉得有很多话还没说出来,心里都沉甸甸的。
鹤龄先开口了,她说:“娘,我都这么大了,还惹您生气。我不是你的好女儿。”
娘十分宽容地说:“你是我的好女儿。”
鹤龄说:“我怎么老是长不大的样了,老是让娘放心不下呀。”
娘说:“只要娘活着,女儿长到多么大也是娘的小孩子。”
鹤龄便羞愧地说:“娘,我又错了。你不会怪我吧?”
娘说:“不,你是个好孩子,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和你爸爸常常这样说起你来。倒是我们这当父母的常常觉得对不起孩子,没给你生一个弟弟或妹妹,让你从小在这个家里孤孤单单的,没有人陪你说话、为你解闷。我和你爸爸到时候一伸腿走了,就只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了。那时候谁是你的知冷知热的人,谁是你那贴心贴肝的人?我们想:趁我们还有这口气,就要让你在我们身边多待一会,多享一点福,少受一点罪,那样,我们就是死了,也好闭上眼呀。
鹤龄,你知道我跟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去上洋学堂吗?咱们家可不心疼那点钱,也不指望你在家里帮我们干活,咱家里的活连我都不做,就更别说是你了。我们是真舍不得你离开我们呀,哪怕是一天,哪怕是半步,我们也舍不得呀。孩子,你哪里知道,我是一眼看不见你就受不了,心就好比让人给摘走了一样。
那天,你到馆驿街于家去串门,才走了几天,我就觉得像是过了几年。娘那么不爱出门,那天都差一点叫辆洋车去看你。平日里,只要你在家,不管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娘心里都觉得踏实。其实娘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你的小模样。看见你高兴,娘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要是看你不高兴,娘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到底是谁又让俺闺女生气了?到底是什么事又让俺闺女受委屈了?首到看见了你脸上有了笑模样,娘这里才敢松下这口气。
孩子,你是知道的,在这个家里,娘什么活都不会做,论本事,娘连你的一半都不如。娘虽然没有别的本事,可娘有一颗疼孩子的心。只要我活一天,我就要让你在我身边快快活活地过一天。这样,我心里就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娘的话语充满深情,句句都像雨露那样滋润着鹤龄的心田。鹤龄用泪眼望着娘的脸说:“娘,我一辈子也不离开你和爸爸。”
鹤龄此时心中不再忧伤,而是充满了对父母的感激之情,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爹,娘,我今生今世要在你们身边,为你们养老送终,好好报答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