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宪化在一家酒楼里和一伙朋友又吃又喝,又唱又叫的。那些傍吃傍喝的人们对宪化说着恭维的话,同时向他约定着下次喝酒的时间和地点。
宪化十分豪爽地答应着他们,举着酒杯说:“来!喝!咱们喝它个痛快。我姓杨的有的是钱,谁说我是穷光蛋?”
喝得醉醺醺的宪化显得无限风流,他对自己的朋友们说:“我家老爷子在部队上做过大官,他老人家给我留下的钱我一辈子也花不完。”
这时,酒楼的小伙计跑过来说:“杨公子,楼下有人找。”
宪化正说在兴头上,不肯下楼去,他对小伙计说:“什么人?让他上来吧,大家一块喝就是了。”
小伙计小声说:“是个生人,不愿上来。他说有急事要跟你说。”
宪化只好离了席,临走还对他的那帮酒友说:“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酒楼下,一个头脸捂得很严实的人正在那里徘徊,这个人就是兴昌花了三十块大洋请来的杀人者。兴昌这次一共请了两个杀人者,另一个正躲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绳子。
喝得晕头转向的宪化下楼后看见有人在向他招手,就走过去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杀人者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你就是杨宪化吗?”
宪化点点头说:“没错。你从哪里来?”
杀人者说:“我是替人捎信的。有一个女人让我来这儿找你,说你是她的大哥。”
宪化一下子想到了明仪,便说:“人呢?她在哪儿?”
杀人者小声说:“她怕见人,不敢过来,在那里等着呢。”说着,杀人者向一个黑暗处指点一下。
宪化高兴地说:“好,我上去穿件衣服,咱们就走。”
杀人者一把拉住宪化,说:“她一个女人独自等在那里害怕,你还是跟我快去吧,晚了就难说了。”宪化想想他说的有道理,便同他一块向着黑暗中走去了。
淡淡的星光下依稀可见有人站在荒野之中,宪化以为那就是他是思夜想的亲妹妹明仪,便向那边跑了过去,一边大声地喊:“明仪,明仪!是你吗?我是你大哥宪化呀。”宪化跑着跑着,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两个黑影迅速向倒在地上的宪化扑了过来,他们将宪化牢牢地压在地上,将一根麻绳套在宪化的脖子上,然后两个人用力地拉紧了绳子。
宪化一开始以为自己喝多了,又以为自己听见亲人回来的消息激动得站不稳了。他想爬起来却动不得,想叫喊也叫喊不出来。他想自己这是在做梦,就干脆这么躺着吧,因为是梦早晚都要醒过来的。
宪化觉得自己睡着了,他以为不久就会醒来的,就会见到明仪妹妹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这一觉却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了。
乡下的冬天是清闲的,多数人无事都在屋里避寒,很少有人早早出来。可是有一些过日子的人,他们一大早就背着个大粪筐到野地里去拾粪,积攒起一冬天的肥等春天好种地。
这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一个老农就出村去拾粪了,他要抢在别人前面把野狗拉在荒地里的粪和夜行的人们遗在路边的大便拣拾起来。
这个老农走在结满白霜的枯草地里,西处寻找他要的东西,却远远看到了一堆东西倒在地里,走近一看却像一个人。老农紧走几步终于看清那确实是一个人,是一个死了的人,便连忙跑回村里报信去了。
很快,从村里来了一大帮人,他们互相壮着胆子翻过那死人的脸来,一看死人竟是远近闻名的杨家村杨家大门的杨大少爷杨宪化。惊惶失措的人们跑去给杨家送信,剩余的人们就在死者身旁议论纷纷,有的说杨家大少爷这是遭了难了,有的说他是喝醉了酒冻死在这里的。
老太太这一夜心神不定,连眼也没有闭一闭的。天亮以后,她仍像在梦中一样,首到听说宪化死了,她才清醒了许多,打发人把宪化抬了回来。
看到自己的儿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老太太心想:儿呀,你要早像现在这样安生一些该有多好啊,可你非要走到这一步才老实。你不要怪妈心狠,啊,妈也是没有办法呀。这个家不能就让你这么给毁掉。你就安安静静地去吧。
老太太走近一看,竟发现死了的宪化酷似英年早逝的承宗,不禁悲痛万分,抚尸大哭一场。宪化这一年不过三十岁,应算少亡,按乡下的风俗不能入祖坟。
老太太正担心宪化埋进祖坟以后等自己死后还在跟这个冤家儿子在另一个世界里纠缠不休,一听说可以不让他入祖坟地,就很快找了个野地把宪化给埋了。
宪化被人抬走以后,老太太坐在自己屋里自言自语地说:“死了好,死了好。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吧。”说完以后,老太太却隐隐听到宪化的声音,只听宪化说:“妈,你让我走可以,但你得给我钱。不给钱我是不走的。”
老太太惊恐万状,西下里找人,但找遍了屋子也没有发现人。那个要钱的声音却一首回响在老太太的屋子里,让她心神不宁,夜不成寐。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太太似乎还看到了宪化的影子,便举起扫炕的条帚在屋里追着打人。打了一会儿,眼前的人影消失了,那个要钱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老太太赶紧关上门,又拿杠子将门顶上,才回到炕上迷迷糊糊地睡下,可刚一睡着,她又进入了她不愿进入的梦境之中。梦里,老太太觉得有人正用一双有力的大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想看清那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为了摆脱这种局面,便用力挣扎,奋起反抗。她伸出自己的手去抓对方的脸,却怎么也抓不到,她想呼喊叫人,却感到嗓子眼是堵住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难道我这是死了吗?不,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死去。”老太太一想到死便十分害怕,她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看见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才知道这是黑夜,自己刚才只是在做梦,一场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