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和陆林轩虽有意一同前往汴梁,但也知自己的确武功低微,去了只怕也是碍手碍脚,只得强忍心中不甘,留在渝州安置。
李玄机等人随同那老者往街口去,远远的便望见几个戴着鬼面具的玄冥教教徒,正簇拥着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妪等候在此。
周遭还跪着许许多多尚还活着的渝州百姓,分成几堆,俱都抬着一块石碑,推搡着各自眼中的“殿下”,交由玄冥教辨认。
李玄机远远看见那老妪,便己知其身份,定是玄冥教孟婆无疑,面色一沉,一时猜疑不定:
难道渝州此番毒瘴一事,竟是孟婆的手笔?倘若果真如此,袁天罡断不会不知。
是袁天罡依旧放任?还是本就是他在其中推动?就为了要逼着李星云入世担任大任,竟不惜以渝州十数万生民为弃子?
李玄机思虑大起,心中一片悲凉,倘若果真如他猜测这般,袁天罡的心,无疑比他所想的还要冰冷无情。
难道这天下人在他眼中,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李星云的分量?若以此计来行复唐大业,真就是太宗皇帝想要看见的?
张子凡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是又发觉了什么不妥之处,赶忙发问:
“玄机兄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李玄机阴沉着脸,眼下尚且只是揣测,还不必宣之于口,只是摇头道:
“没什么,我只是见不得玄冥教耀武扬威,小心些,那老太婆是玄冥教的孟婆,冥帝之下第一人。”
李星云和张子凡闻此,果真都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便连上官云阙,眼下也并不知孟婆身份,不免也提起几分小心。
孟婆立在街心,微微闭着眼睛,对周遭呼喊呼求之声置若罔闻,也并不看那几个被推出来的“殿下”,独只李星云等人出现时,方才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李星云身后负着的龙泉,又认了认李星云的面相,再朝着站在一旁,一袭青衣的李玄机,眼神里若有所思,缓缓朝李星云躬身行礼:
“老身玄冥教孟婆,参见殿下。”
李星云咬牙切齿:
“你们要找我,现在我来了,还不快解了这毒瘴!”
孟婆依旧躬身着:
“殿下只需往汴梁一行,毒瘴到时自解,再不敢劳殿下挂心。”
“你!!”
周遭跪着的百姓见李星云就是那位“殿下”,也都赶忙转过身来,朝他叩首祈求:
“殿下!殿下!求殿下开恩,我渝州百姓何辜啊?!求殿下去汴梁,救我渝州!”
“求殿下去汴梁!救渝州!!”
“求殿下去汴梁!救渝州!!”
周遭一片山呼之声,李星云看着这一幕,脚下不自觉后退了半步,紧紧握着拳头,面上隐现出几分愁苦之色,也不去理会这些呼喊,只盯着孟婆道:
“......好!我跟你们去汴梁!玄冥教若敢食言,我必杀你!”
孟婆呵呵笑道:
“殿下若要老身这条性命,待此事了结,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老身自然双手奉上,殿下,请。”
说完便命玄冥教教徒簇拥着李玄机李星云等一行人出城去,连车轿都己置办妥当。
李玄机一道上了马车,扭过头来,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盯着孟婆道:
“此番渝州大起毒瘴,残毒酷烈,真是好手段,玄机受教,但不知究竟是朱友珪的命令,又或者是你孟婆大人的手笔?”
孟婆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愈发怀疑起朱友珪的伤势与李玄机有关,漫不经心道:
“冥帝为我玄冥教之主,教中诸事,自然都是冥帝他老人家的意思,阁下何必多问。”
李玄机面上的笑意骤然冷淡下来,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眯了眯眼睛:
“但愿如此。”
————
玄冥教一行簇拥着车轿,方出了渝州城门,城外无名山坡之上,正是原先孟婆等人所立之处,却又多出一道身影,覆着铁面,头戴斗笠,负手而立,远远望着山下马车。
但马车驶过一程山路,转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袁天罡方才转过身去,寻至身后一处溶洞。
这洞中石壁之上,零零散散还留着几只火把,如今皆都熄灭,洞中一片幽暗,只不时听见几声“叮咚”作响的水滴声。
袁天罡随手一拂,洞中几只火把便都重新纷纷燃起,照得洞中一片昏黄,却叫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反倒更添几分森寒。
袁天罡站在洞口,入目所见,便己是一地的尸首,竟有数百之数,不分男女老幼,皆遭斩首戮心之刑。
这些尸首大多都己流尽了鲜血,独只最靠近洞口的几十具,许是才死不久,血尚未流尽,依旧自断裂的脖颈处往外渗血。
鲜血汇成一条血色溪流,顺着人力挖出的沟渠,汩汩流向不远处错落摆放的十具石棺。
袁天罡对这番鲜血淋漓的残忍场面只是扫了一眼,便缓缓迈步入内,这些可怖的尸身显然分毫不能动摇其心志。
待寻至那几处石棺之前,袁天罡拿火把一照,便见伴随那鲜血汇入,石棺底下也正源源不断有浓艳恶心的紫色粘液往外渗出,滴落到石棺下的溶洞水眼之中,继而溶入这地下水脉。
袁天罡又重新抬起头来,扫量了一眼这溶洞所在方位,面具之后传出一声沙哑的冷笑:
“养尸地...尸煞人傀...千尸瘴...朱温!”
袁天罡一边念叨着,一边又重新往外走,待离了洞口,忽的脚下一顿,轻轻将脚挪开,便见着脚下原先正踩着一支小小的银钗。
也不知是从哪个小女童头上扯落,更不知为何会落在此处,袁天罡目力过人,那发钗上几枚小小的牙印在他眼中也是纤毫毕现,想来是这发钗原主与人争夺所致。
袁天罡在面具之后微微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轻轻用脚随意的将那银钗拂至一旁,在原地停留几息,忽然随手将手里擎着的火把抛回去。
这火种夹杂着天罡诀的至阳内力,转瞬间便将溶洞化作一片火海,连那十具石棺也被焚的龟裂破碎,棺中隐隐传出几声尖利的虫啸。
但袁天罡也不再为此停留,转身向南瞧了一眼,身形一闪而逝,又己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