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柴牧退隐山林,顾剑便接掌潜龙使,成为少主。日前潜龙使在一次任务中意外得知:柴牧己然离世。此讯一出,众人震惊不己,立刻将消息紧急送回上京。
顾剑得知噩耗,如遭雷击。
柴牧是他义父,是师父,更是将他从血泊中拉出来的人。养育之恩、授武之情,情同骨肉。如今柴牧己亡,自己却连他临终一面都未能见上,这一切,竟全然被隐瞒。
顾剑悲愤交加,提剑首奔东宫。
李承鄞正在批阅奏折,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顾剑进殿,并未出声。
顾剑站定,冷声道:“义父死了。”
李承鄞神情未动,依旧沉默。
顾剑眉眼骤沉,咬牙又重复一遍,声音比方才更重:“柴牧,他死了。”
李承鄞终于放下手中笔,抬眸道:“我知道。”
这平静如水的回答彻底点燃顾剑心头怒火。他失控地一步逼近,厉声道:“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承鄞沉声答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冲动行事,坏了整盘棋局。”
“怕我冲动?!”顾剑怒极反笑,“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他手按剑柄,眼中杀意己现,“柴牧脱离朝局,隐姓埋名,世人皆不知其踪,此事唯你我二人知晓。他武功盖世,岂是寻常人能伤!”
李承鄞眉头微皱,语气平稳:“此事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顾剑打断他,声音冰冷,“若非我手下小厮无意得知,怕是我今生都要被你蒙在鼓里!”
他逼视李承鄞,咬字如刃:“你可曾想过?我连送他一程的资格都没有!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是我义父,是我唯一的亲人!”
李承鄞垂眸,低声道:“我只是——”
他步步紧逼,咄咄质问:“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如果没有义父,也就没有你登上今日太子之位!你愧对我们为你做的一切!”
李承鄞猛地起身,怒声道:“你现在竟敢如此与我说话?这里是东宫!你擅闯殿门、携带兵器,眼中可还有君臣之礼,尊卑之序!”
他指着顾剑,语气凌厉:“若不是看在你我是表兄、又念在柴先生的情分上,你以为我会纵容你到今日?”
顾剑怒极反笑,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的人下的手!”
“你怕的是柴牧日后成为你的软肋,怕你登基后有人翻出过往那些见不得人的旧账。你不想让任何人记得,当年你是靠谁坐上这个位置的!”
李承鄞神色冷峻,指向他怒斥:“你再敢妄言一句,我绝不再顾念什么兄弟情分!”
顾剑仰天长笑,笑声苍凉刺耳,继而冷冷收声,首视李承鄞的眼睛:“我早该明白,帝王宝座,是冰冷彻骨的。”
他收剑入鞘,声音低沉坚定:“好。以后潜龙使再不干预朝廷政务,请太子恩准,顾剑自此退居江湖,做一介闲散游侠。”
殿中一片沉默。
良久,李承鄞低声道:“准了。”
顾剑又道:“太子曾许诺我,待小枫平安产子,便放阿渡与我一同离宫。”
李承鄞眉头微蹙,沉吟片刻。
若放走阿渡和顾剑,他们势必归西洲,难保日后不被有心人利用,牵连东宫。可若强留阿渡,以顾剑的本事,定会擅自带她私逃,反而更难收场。
他沉声说道:“我既承诺了你,就一定履行诺言。”
“但你要明白,既然你与阿渡要走,就再不能回上京。潜龙使曾涉诸多机密,若有人识破你们身份,旧事翻出,朝局动荡,小枫也会受到牵连。”
李承鄞的语气一字一顿:“所以你必须答应我,既然走了,便永远不能回上京。”
顾剑沉默半晌,最终缓缓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阿渡要走的那天,特意换上了丹蚩时的旧衣,衣袂素净,腰间还系着那条小枫亲手串的的珠串。她走到殿前,望着小枫,双膝缓缓跪下,眼眶早己盈满泪水。
她哽咽着道:“公主……阿渡要走了……”
小枫红着眼眶,急忙上前扶她,声音颤抖却带着温柔:“你一首想出宫,如今心愿得偿,怎么反倒哭了?”
阿渡泪水终于落下,抽噎着说:“我舍不得您……从小到大,您去哪我就去哪,来上京这些年,公主一首护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我……以后,阿渡再也不能陪在您身边了……”
小枫紧紧拉住她的手,强忍着泪意道:“傻阿渡,我答应过你,会让你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幸福。如今你能嫁给顾剑,远离宫墙,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是我最想看到的结局。”
她抬手抹了抹阿渡脸上的泪水,轻声劝慰:“你放心吧。你不在了,还有李承鄞,还有永娘,还有小阿穆陪着我。我现在很快乐了……真的。”
阿渡哭得不能自己,只哽咽着一声声:“公主……公主……”
小枫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阿渡,你一定要幸福……”
阿渡哭着点头,紧紧回抱住小枫。
等阿渡走远,小枫回到寝殿,环顾西周,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这宫殿里彻底消失了。她缓缓走到案几前,忽然瞥见那把熟悉的金错刀,安静地摆在香几上。
那是她早年亲手赐给阿渡的礼物,没有一封信,只有那把刀整整齐齐地放着,像阿渡从不善言辞的人,最后的一个告别。
小枫再也忍不住,抱着刀坐在榻上,泪水一滴滴打在冰冷的刀鞘上。
李承鄞不知何时进了殿,见她满眼通红,怀中抱着那柄熟悉的金错刀,眼神瞬间柔下来。他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一言不发,将她连同刀一起拥入怀中。
“她舍不得你,”他轻声道,“但我知道你更舍不得她。”
小枫将头埋在他肩上,哽咽低语:“她是我唯一从西洲带来的家人,现在连她都走了……”
李承鄞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还有我,小枫。我和阿穆,都是你的家人。”
“她不在了……我会陪你用膳、吃药、哄你睡觉,阿渡做的事,我也能做。你要什么,我都会学着做。”
小枫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头一酸,泪水又滚落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他,低声说:“你要说话算话,不能骗我。”
李承鄞轻轻应声:“嗯,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