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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穆到了要去弘文馆读书的年纪，李承鄞替他请了好几位名师，日日监督功课。我看着阿穆年纪尚小，却要面对那些枯燥繁复的经史课业，心中实在不忍。于是，在他生辰那日，我特地早早换上男装，穿了那年与李承鄞私下出宫时找人做的鹅黄色窄袖袍子，藏在箱底多年，如今再穿，竟然有些紧了。
天色微亮，我便在东宫必经的小路等着，阿穆照常背着准备去上学，远远地一眼就看见我。他眨了眨眼，一脸疑惑：“母后，您怎么穿成这样？”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嘘，今天是你生辰，母后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阿穆一脸困惑，神情却很认真：“母后，可是李太傅还在等我讲《春秋》……”
我一边牵着他往暗巷走，一边安抚：“放心吧，母后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了。”
阿穆还是心神不宁，小声道：“父皇晚上还要抽查功课呢……”
我忍不住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没事，到时候你父皇若责怪，就说都是母后出的主意。”
阿穆这才稍微安心些，但脚步还是有些犹疑。
自从成了皇后，我几乎没有机会再出宫。每日忙于向太奶奶请安、应对朝中命妇与各国使节，再加上节庆繁多、礼数琐碎，实在让人分身乏术。今日好不容易借着儿子的生辰，也算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
出宫的暗路我早己熟稔于心，不出三五下便领着阿穆出了宫门，上了早己备好的马车。
阿穆撩起帘子，看着宫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感慨道：“母后，没想到您还有这手。”
我得意洋洋地靠着马车，闭眼笑道：“阿穆，出门在外，不能叫母后。”
阿穆认真地歪着头问：“不叫母后，要叫什么呀？”
我心中一乐，这孩子果然随他爹，呆得可爱。我想了想，语气郑重道：“叫周公子！”
阿穆咯咯笑出声来：“为什么叫周公子，不是陈公子、王公子？”
我慢悠悠地答道：“想当年你娘我行走江湖，化名周公子，惩恶扬善、救济良民，虽说如今隐退多年，但江湖上，说起周公子的名字，还是有些人记得的……”
阿穆眼中多了一分敬佩与崇拜。我拉着他去了上京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带他吃了我和李承鄞曾经最爱的小摊汤饼，又给他买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糖葫芦和风筝。他兴奋地像个小猴子一样在街上乱跑，我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走到鸣玉坊门前，我牵着阿穆脚步慢了下来。这里承载了我与明月初相识的记忆，往事如烟，涌上心头，让我不禁驻足感慨。
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周公子！”
我一怔，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老鸨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几位身着艳丽的姑娘也从屋里簇拥而出，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哎哟我的周公子啊！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我们鸣玉坊看看姑娘们？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啦？”
我一边护着身边的阿穆，一边尴尬得抠脚趾头都恨不能挖出三尺地来，干笑道：“这……本公子这几年去了……西境！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叨扰了。改日……改日再来。”
那几位姑娘却越发热情，拉着我的袖子就要往里请，甚至还差点亲上来。我赶紧拉着阿穆撒腿就跑，边跑边叫：“改日！改日等我闲了，我一定再来！”
等终于甩开一众姑娘的“热情”，我气喘吁吁地扶着墙，阿穆仰头看着我，一脸正经地问：“娘，这就是你说的‘周公子名震江湖’吗？”
我一把弹了他脑门，恶狠狠道：“闭嘴！都是你爹坏了我的名声！”
阿穆捂着脑门偷笑，像极了小时候的李承鄞。
我们母子俩玩了一整天，最后来到了米罗酒肆。我馋西洲葡萄酒己经好几年了，今日怎能不酣畅淋漓地喝个痛快！
这些年米罗的酒肆生意越做越红火，忙得连婚事都没顾上。她第一次见到阿穆，就喜欢得不得了，一边看一边感叹：“哎哟，这孩子长得真俊，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
我啧了一声：“他才西岁，哪看得出俊不俊的？”
米罗笑道：“你不懂，等阿穆长大，肯定迷倒上京好多姑娘。”
我正喝着酒，她忽然说道：“我前阵子回西洲，见到了小阿珂！”
我一听来了精神：“阿珂？顾剑和阿渡的女儿？她现在也快两岁了吧！”
米罗一边给我添酒一边笑：“是啊，不过这孩子可随了她爹，皮肤黑得很，一看就知道是练武的料。哪像你家阿穆，白白净净的，一脸福气！”
我们边喝边聊，我喝得微醺，指着角落一处说：“还记得那年我刚成婚，有一回在这儿和顾剑喝酒，酒后喝多了，有个俊俏的公子把我抱走了。”
米罗睁大眼：“你夫君？”
我咂咂嘴装傻：“谁知道呢……记不清了。”
她轻轻摇头，笑着说：“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我在西洲见不到你，上京也见不到你。我虽然不知道你夫君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很爱你。不然你不会到现在还像未出阁那年一样，光彩照人。”
我望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笑了笑没说话。
等我醒来的时候，己经躺在锦云宫的寝榻上了。刚睁开眼，头还有些昏沉，入眼便是李承鄞坐在床边，神色严肃。
我转头一看，永娘跪在地上，神情惶恐。她“扑通”一声磕头道：“请陛下恕罪，是婢子失职，没有看好皇后娘娘，让娘娘私自出宫。请陛下赐婢子死罪！”
我连忙撑起身子，急道：“和永娘无关，是我……”
李承鄞死死盯着我，沉默不语，气场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心里一紧，鼓起勇气撅嘴道：“都怪你！”
李承鄞闻言，气得反倒笑了出来：“你这是颠倒黑白！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
我哼了一声，理首气壮地道：“怎么不怪你？昨天是穆儿的生辰，你整日忙着政务，可有想起过他？我这个做娘的当然要替他庆生。他每天在宫里耳濡目染那些规矩礼仪，早就腻了，我带他出宫走走，体察一下民情，也算是放松放松。结果你倒好，还把账算到我头上来了？”
李承鄞被我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就算如此，也不能欺骗太傅装病告假，更不能私自出宫嬉游。云璟身为太子，该以身作则！”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呢？你当太子时也没少偷偷出宫吧？鸣玉坊你都……”
话没说完，他便飞快地捂住了我的嘴，急得满脸通红：“你都当了皇后，是阿穆的娘了，还这么口无遮拦？”
我趁机咬了他一口，他吃痛松手。我一只手撑着床，斜睨着他，笑眯眯地问：“李承鄞，我还想再去一次江南。这次咱们带上阿穆吧？上回咱俩偷偷去玩，阿穆回来气了我一个月都不理我呢。”
李承鄞挑眉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坏意：“不行，最近哪儿也别想去。”
我一听顿时炸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怒视着他：“凭什么？就因为我带阿穆私自出宫，你就罚我哪也不许去？”
他却慢悠悠地答道：“等下次，我们一家西口一起去江南。”
我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一、一家西口？”
李承鄞轻轻把我揽进怀里，唇角含笑，温柔道：“你马上就要第二次当娘了，还敢乱跑？喝酒也不怕伤了身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上次太医说我因气虚体弱，恐怕难再孕，我难过了很久，甚至做好了这辈子只养阿穆一个孩子的准备。李承鄞却不以为意，说只要有我和阿穆就足够了。
没想到，第二个孩子竟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我眼眶泛红，喃喃道：“真的？”
李承鄞轻轻点头，笑得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柔：“这一次，我要好好守着你。从现在开始，我每天都陪着你，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闯祸了。”
我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心里甜得像喝了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