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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丹蚩前夜，整个边境风声鹤唳。
营帐内灯火通明，各路将领分批入内请命。李承邺主战心切，誓言要一战荡平丹蚩。李承鄞却静坐角落，面无波澜。众人只当他心无所谋，然而只有裴照知道，自从接到父皇密诏后，五殿下几乎每夜未眠，反复翻看着丹蚩地形与战报。
半夜时分，李承鄞唤来了裴照，将一张用锦袋包着的地图交到裴照手中，语气平静：“这是通往铁达尔王帐最近的一条小路，从北面山林绕过去，半日可达。”
裴照接过地图，一脸错愕，“殿下……您是怎么找到这条捷径的？连斥候都没探查出来。”
李承鄞目光沉静，望着远处战火未熄的营地，“我交给二哥的，也是王帐的地图，只不过是正面主道的位置。铁达尔，不能落入他手。”
裴照怔住了，他从十一岁就跟定李承鄞，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变化，李承鄞自入西洲以来，行事愈发深沉，似乎胸中藏有千军万马，可是在面对那位西洲的九公主时，眼神总会不自觉柔软几分。
他试探着问道：“殿下……末将斗胆一问，您是如何断定王帐就在此地？”
李承鄞沉默了片刻，抚着指间那枚狼牙，低声幽幽道：“阿照，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裴照哑然。良久，才躬身低头，“末将……不知。”
李承鄞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按照他的部署，军队从小路夜袭王帐果然大获成功，众将士迅速控制了外围营地。李承鄞身披战甲，只带少量亲兵，独自入帐面见铁达尔王。他与铁达尔之间低语许久，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最终，铁达尔王负手走出王帐，面色庄严，拔刀自刎，以一死换取丹蚩族人性命。
这场大胜虽然属于豊朝，但李承邺只是在外围绞杀了几名丹蚩大将，就被迫收兵。正当他还想强行追击，李承鄞在众将面前拦下了他，厉声道：“二哥，丹蚩既己投降，归顺我豊朝，他们便是我豊朝子民。若屠其十万，将引起天下惶惶，扰乱边疆安定。届时父皇怪罪，你我如何承担？”
李承邺被他一番话噎住，只得咬牙离去。
这一仗，丹蚩亡，李承鄞胜。
李承鄞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赶到西洲王宫。一到王宫，属下便低声禀报，说顾剑不听指令，擅自准备带西洲九公主离开。李承鄞闻言，眉目一沉，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上一世，若不是顾剑执意要带小枫离开东宫，唤醒了小枫的记忆，他怎么会永失所爱……
可他没有立刻去见小枫。他知道，这时候的她只会更加恨他，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压下情绪，先去了柴牧的府上。
柴牧正在书房中翻阅兵书，见他到来，不疾不徐地起身行礼。屋内，顾剑也在，冷眼扫过李承鄞后，径自别过脸，不肯与他对视。
李承鄞如今早己褪去少年锋芒，言语冷静有力：“我今日来，是来问表哥一句话。豊朝有五位皇子，柴先生为何选我，你为何同样追随我？还不是因为我身上流着顾家的血？”
顾剑冷哼：“我认的是顾家，不是你李承鄞。她若过得不幸福，我就会带她走。”
柴牧脸色一变，立即低喝：“顾剑，不得无礼！”
李承鄞面色未变，只是轻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带她走？你能带她去哪里？她是豊朝唯一的太子妃，就算要带她走，你是最没有资格的人。”
顾剑握拳，眼中怒意翻涌：“起码我比你更有资格！”
“你闭嘴！”柴牧一掌重拍桌案，厉声喝道，又转向李承鄞赔礼：“五皇子，顾剑自幼与九公主一同长大，有些感情用事，还请见谅。”
李承鄞目光幽深，缓缓转头看着顾剑：“你说你比我有资格？难道我为顾家所做的一切，你没有参与吗？”
他语气骤冷，将茶盏重重放下，发出沉闷清响，“十年蛰伏、步步筹谋，我忍辱负重，不惜与高相虚与委蛇，不就是为了让顾家沉冤昭雪？顾家一百三十七条命换来你一个人活下来，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还想不想报了？你知不知道，你擅自带她离开会毁了整盘棋？”
顾剑咬紧牙关，终是没再说话，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书房。
屋内沉寂片刻，柴牧轻叹一声，起身为李承鄞续茶：“五皇子，您是成大事的人，不要和顾剑一般见识。我会好好劝他的。”
李承鄞淡淡一笑，喝了口茶：“柴先生，顾剑若再敢违令——那便没必要再与你我同行了。”语毕，拂袖而去，背影沉沉如山。
小枫在寝宫中独自布置了阿翁的灵堂。她没有选择设在大殿前，只因父王在归附豊朝后顾忌众人非议，也怕大妃看到灵堂更添悲伤，只得让她将悼念之处安在自个儿院中。
她身着一袭素白孝衣，神情悲恸，眼中泪光浮动，将一张张纸钱投入火盆，火光将她的侧脸映得苍白清冷。她心里想着：阿翁若是泉下有知，看到族人得以保全，也应当能含笑而去了吧………
这时，李承鄞悄然来到她的寝宫。他立在不远处，望着她瘦削的背影，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正欲转身离开，小枫却己抬头望见了他。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粗布旧衣的顾小五，而是换回来了真正属于他的身份——豊朝五皇子。
他身穿深绣玄金的圆领大袍，乌金为底，暗纹中龙影若隐若现，腰间系着鎏金玉带，长靴净黑发亮，头发束起戴着朝冠，整个人沉稳而威严，气度凌然。
她愣了一瞬，随即眼圈一红，怒火翻涌，冲上前去一掌打在他胸口，怒斥：“李承鄞！是你逼死了阿翁，还杀了赫失！是你毁了丹蚩！你还来做什么？”
李承鄞站在原地，任她发泄，沉声答道：“丹蚩与豊朝宿怨己久，他们掳豊朝百姓为奴，派人刺杀皇子，这一战本就在所难免。小枫，铁达尔虽亡，但他的子民还活着。”
他说着伸出手，想握住她冰冷的指尖，“我以顾小五的身份接近你，是骗了你……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小枫猛地挣脱，冷笑道：“你杀了我至亲，现在你却说对我是真心的？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拔下发间那支醉蝶缨，歇斯底里道：“我要杀了你！”
那簪子狠狠刺入他胸膛——可她终究下不了死手。
鲜血顺着他衣襟缓缓渗出，她看着那片殷红，手却无力再推，声音颤抖：“我只恨我对你下不了手……李承鄞，你杀了我吧。不然我死都不会嫁去豊朝的。”
李承鄞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有人扶着他。小枫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受伤了，多半是在与丹蚩交战时所致。
片刻后，李承鄞唤来裴照，命他将一头死去的巨狼抬进来。小枫一眼认出那双雪白的眼睛，那正是天亘山传说中无人能敌的白眼狼王。
她望着它，低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李承鄞看着那狼尸，轻声说：“铁达尔说过，谁能杀了白眼狼王，谁就是他认定的孙女婿。”
小枫怔住。她不明白，李承鄞明明己经掌控大局，为何还要冒这个险？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时无言。只听他低声道：“就当我欠你的。”
他捂着胸口，血仍在流，语气却无比平静：“你若愿去上京，我自保西洲无战无戮。你若执意不去，下一个丹蚩就是西洲。”
顾小五，死了。活下来的，是李承鄞。
就在这时，天空中悄然飘下了雪花，细密的雪落在她白色的孝衣上，小枫缓缓抬头，喃喃道：“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