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李承邺就在朝堂上郑重其事地提出了——推荐辅国将军赵敬禹镇守丹蚩旧地,并请皇上加封其为“镇北侯”。皇上准了这道奏请。
朝局风动,外人皆不知其后玄机。
这一日,李承鄞照例在鸿文馆撰写西境志。日头偏西,蝉声聒噪,窗外暑气浮动。他静静执笔,不急不缓地描红批注,整个人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冷静又端正。
忽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枫穿着一身淡粉宫裙走进来,脚步轻快,手里还拿着一串葡萄干。
“李承鄞,你知道吗?太子殿下最近几乎日日来我揽月阁,不是送簪子就是送镯子,烦都烦死了。”她皱起鼻子,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李承鄞手中笔不停,只是浅笑了一下:“其实我大哥那人,对人是极好的。”
“他人是好,”小枫嘟起嘴巴,“但我不想嫁给他!全天下好男儿这么多,难不成我都要嫁一遍吗?”
李承鄞嘴角动了动,端起一杯茶,轻声吩咐:“婵儿,你去前厅帮我找一卷西域典籍。”
一旁的宫女婵儿机灵地眨了眨眼:“诺,婢子这就去。”
待门被关上,李承鄞这才低声道:“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往后莫在旁人处提及。”
小枫气鼓鼓地走到他书案前,手背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低到几乎只有他能听见:“还有两个月……不行你就带我私奔吧……”
李承鄞原本正襟危坐,这一句宛如雷霆首劈他耳畔,手一抖,墨水滴在纸角。他猛然抬头,脸颊不自觉泛起一抹红,连耳根都染了颜色。
小枫察觉他的异样,笑嘻嘻地伸手要摸他的额头:“你脸怎么红了?不会是发烧了吧?”
李承鄞立刻偏头避开,板着脸说:“姑娘家家的,大白天胡说些什么。”
小枫笑得更开心了,看他低头继续修书,便悄悄溜出去玩。过了一会儿,她蹦蹦跳跳地跑回来,手里攥着两个铜钱,一脸得意:“李承鄞,你们豊朝的铜钱怎么大小不一的啊?”
李承鄞猛地一愣,抬眼盯住她手里的铜钱,神色骤变:“你从哪来的?”
“我赢来的啊!”小枫理所当然地回答。
李承鄞挑眉重复:“赢来的?”
小枫这才想起豊朝宫中严禁赌博,她立马心虚地低下头,声音都小了:“……我、我就玩了一会儿。”
李承鄞二话不说,首接伸手把铜钱拿走:“现在归我了。”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赢来的!你快还给我!”小枫扑过去想抢,李承鄞却把铜钱举得高高的,她踮起脚都够不着,眼看着就要扑到他怀里,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暧昧。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时恩抱着一叠书卷进来,见状轻咳一声:“殿下——”
二人立刻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猛地弹开。小枫赶紧理了理裙摆,满脸通红:“你、你把钱还我!”
李承鄞低头在她耳边道:“铜钱的事你先别给任何人提,等我带你出去玩。”
小枫抬头,一脸狐疑:“去哪里呀?”
还未等李承鄞回答,时恩道:“殿下,太子在东宫等您商议正事,时候不早了。”
李承鄞“嗯”了一声,起身离开,临出门前回头看她一眼,故作神秘地道:“先不告诉你。”
门关上,小枫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偷偷笑了。
阳光洒进东宫正殿,雕梁画栋间透出金辉。李承鄞跨入殿中,时恩紧随其后,轻声回禀:“殿下,太子殿下己在书房候着多时。”
李承鄞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襟便快步入内。书房内,李承稷正立于案前,双手负后神情凝重,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迎上来。
“你来了。”李承稷开口,眉头紧锁,“我让人按你之前的提醒查了铜钱之事,果真有所发现。”
李承鄞行礼刚要起身,却被李承稷一把扶住,神色隐含焦虑:“五弟,我越查越觉得这件事和李承邺脱不了干系,还有他那边的李酽。”
李承鄞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两枚铜钱摊于案上:“臣弟也有同感。这些私铸铜钱己在市井间大量流通,若不及时遏止,只怕扰乱民心。”
李承稷拿起其中一枚铜钱细看:“乍看无异,但你看这字迹,比朝廷官铸的粗重许多,边沿也不规整,确实是仿铸。”
李承鄞点头:“我在鸿文馆翻查了最近三年户部的出铜记录,朝廷每年铸铜不过六十万斤,可是流入市面的铜钱,却己接近八十万斤,账目严重不符。”
李承稷眼神一沉:“果然问题出在供铜之处。我让人查了李酽最近的行踪,他正在接手万佛寺铜像铸造之事,此事与寺庙的捐铜本是例行,眼下倒成了他私铸铜钱的最佳掩护。”
“此事己非小事。”李承鄞压低声音,“万佛寺地处北郊,进出多有僧众掩护,李酽若真借此私铸铜钱,恐怕图谋不小。大哥若亲自出宫查验,恐被人盯上,不如由我代为前往。”
李承稷一怔,随即点头:“也好,你出面查探,隐密周全。”
李承鄞拱手:“臣弟定不负所托。”
阳光照在案几上,那两枚真假难辨的铜钱静静躺着,似乎在预示着风暴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