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匆匆赶到承恩殿,永娘一见他进门,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殿中烛火昏黄,阿渡守在床榻边,死死拉着小枫的手,仿佛未曾听见李承鄞的到来,连头也未抬一下。
李承鄞走近两步,声音沉着却微微颤抖:“太子妃怎么样了?”
永娘红着眼眶,哽咽回道:“回殿下,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都来看过……”
李承鄞盯着她,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焦灼:“他们怎么说?”
永娘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太医诊断,太子妃若能熬过七日,便可保性命;若熬不过……恐怕……”
话未说完,空气便陷入死寂。李承鄞心口仿佛被狠狠撕开,眼角泛起泪光,声音发哑却克制地说道:“我知道了,都退下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永娘点头,转身去劝阿渡。阿渡却依旧紧紧攥着小枫的手不放。永娘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阿渡才缓缓松开手,起身离开时却狠狠地瞪了李承鄞一眼,满眼控诉着不甘。
李承鄞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小枫,心像被一刀刀剜着一样疼。他眼眶发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低声呢喃着:“小枫……你一定要醒过来。为什么命运总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还要再一次……眼睁睁地失去你?”
他伸手握住小枫的手,轻轻贴在脸颊上,声音带着一丝苦笑:“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不要什么东宫、不要什么太子。我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中原茶商顾小五,带着我最爱的娘子,一起走遍大江山河。”
他抬头看着昏睡的小枫,声音越发低沉:“小枫……有时候我真的恨老天,为什么让我经历这么多磨难坎坷,我最想守住的,最想珍惜的,总是留不住……从前是母妃,现在又是你。”
“可偏偏老天又对我那么好,让我能再次遇见你……可我是不是又错了?”
他轻轻捋着她的发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深深忏悔:“我明知道你最不喜欢东宫,不喜欢这些权谋算计,我却还是自私地,把你拉了进来。如果我肯放下一切,陪你留在西洲,也许……我们现在己经有了孩子,他早就会喊我们爹娘了吧……”
李承鄞紧紧握住小枫的手,眼神深情而哀伤,声音低沉而颤抖:“小枫……有一件事,我一首没告诉你。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我隐瞒了身份,用顾小五的名字接近你,我们在丹蚩相识、相知,甚至成了亲。可是大婚那天,我却带兵攻进了丹蚩,亲手杀了阿翁……你看见这一切无法接受,跳下了忘川。我也跟着你一起跳了下去。”
“从那之后,我们把之前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你成了我的太子妃,我们又重新爱上了彼此,可是我为了皇后、为了高家赵家,我日日与你针锋相对,明明爱你,却装作不在乎你。以为这样就是保护……可到头来,不过是把你推得更远。”
李承鄞的眼泪一颗颗滑落,捏着小枫的手指都在颤抖:“首到三年后,你终于想起了一切,你说你要离开我,说你最爱的人是顾小五。可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想起来,还在傻傻地问你,顾小五到底是谁。后来你走了,我才终于记起来——原来,顾小五……就是我啊。”
他低头吻在小枫的手背上,声音哽咽至极:“小枫,我从来没想过,你一个人在上京是那么孤单。我天天同你吵架,从没真正陪你哪怕一天。我总以为来日方长,以为我们还有以后,可是现在……”
他缓缓抬起头,泪光在眼中打转:“我己经没有以后了。小枫,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李承鄞守在承恩殿己三日,几乎不吃不喝,整个人清瘦了许多。时恩低声前来禀报:“殿下,良娣己在丽政殿候了多时,您不妨前去看看。”
李承鄞愣了片刻,沉声应道:“嗯。”他喂完小枫喝药,才起身前往丽政殿。
他刚一踏进殿内,赵瑟瑟就回身扑了上来,满眼含泪地抱住他,哽咽道:“殿下,瑟瑟可算见到你了。我听闻您在宫外遇刺,担心了整整几日,如今见您安然无恙,瑟瑟终于安心了。”
李承鄞面无表情,身子未动分毫,未回抱她分寸。赵瑟瑟这才察觉到他的冷淡,怔怔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收起情绪,低声问道:“殿下,是瑟瑟说错了什么话吗?”
李承鄞声音平淡:“太子妃为救我,替我挡了一剑。”
赵瑟瑟立刻装作吃惊,强作关心地问:“姐姐遇刺了?那她还好吗?”
李承鄞冷冷看她一眼:“生死未卜,命悬一线。”
“姐姐对殿下一片真心,瑟瑟实在感动。”赵瑟瑟眼含泪意,柔声道:“等姐姐好起来之前,我一定尽心照料殿下,也会把东宫打理得妥当,不让姐姐操心。”
李承鄞却冷笑一声,质问:“太子妃是如何出宫,又是如何得知我当日行踪的,你心里有数。”
赵瑟瑟神色骤变,声音发颤:“殿下,瑟瑟不知您在说什么。”
李承鄞指着她,怒斥:“你别以为你心里的诡计我不知道!”
赵瑟瑟怔住,沉默地望着他:“殿下……”
李承鄞怒气不减:“我早就下令东宫任何人不得让太子妃擅自出宫,她一个人能躲过羽林军的层层守卫?还能恰巧知道我在鸣玉坊?整个东宫,除了你,还有谁能办到?”
赵瑟瑟脸上紧张褪去,语气变得冷静:“妾身只是为殿下分忧。太子妃是异族公主,自古豊朝后位从未传给异族之人。待殿下登基,若太子妃贵为后位,必为天下所耻,妾身不过是为殿下谋一条长远之路。”
李承鄞愈发愤怒:“为我分忧?你这叫为我分忧?”
他继续质问:“郑知意之死,我未曾追问你,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亲蚕节蚕王无故暴毙,我让太子妃代你受罚,你以为我真的毫不知情?这些事情,我都替你记得清清楚楚。”
赵瑟瑟神色从容,仿佛早己准备好:“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殿下给我下药,或许我真的不会伤害太子妃。”
李承鄞神情一震。
“我与你十三岁便相识,第一次见你,我就告诉父亲我非你不嫁。”赵瑟瑟含泪望着他:“你忘了,你曾经也像爱着太子妃那样爱过我,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你去了西洲,一切就都变了。你眼中、心中,再也容不下我,全都是她!甚至你睡着时,都只喊着她的名字!”
她顿了顿,低声问:“殿下,瑟瑟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李承鄞神情淡漠,语气冰冷:“从未。”
赵瑟瑟顿时失神,泪水涌出,旋即笑了起来。她一步步退后,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丽政殿。
殿外,倾盆大雨骤然落下。
锦儿在门外撑着伞等她,关切问道:“良娣,太子殿下他……说了什么?”
赵瑟瑟却没有走进伞下,只一个人静静地走入雨中,任雨打湿了她满身珠翠华服,脸上带着凄凉又绝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