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凛冽的寒风如同凶猛的野兽,咆哮着席卷整个港口。港口边那一排高大的旗杆上,旗帜被狂风肆意地吹刮着,猎猎作响,仿佛在与这狂风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对抗。
贾化一行人迎着这如刀割般的寒风,步履艰难地朝着河岸走去。他们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远远地,便能瞧见薛明视那略显佝偻却又透着几分坚毅的身影,伫立在码头边。他身上穿着一件略显陈旧却收拾得极为整洁的棉衣,衣角在风中不断地飘动。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贾化一行人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期待,仿佛在盼望着生命中的一丝曙光。
待贾化等人走近,薛明视眼中一亮,赶忙迎上前去。他的脚步虽因身体的虚弱而略显蹒跚,但却努力加快速度。走到贾化面前,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抱拳,恭敬无比地说道:“草民拜见大人。” 此时的他,相较于前些日子,气色明显好转了许多。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如今泛起了些许淡淡的血色,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黯淡无光。尽管寒风依旧刺骨,吹得人脸颊生疼,可他却己能稳稳地在这里驻足等候,这小小的改变,都彰显着贾化所给药方的神奇功效。
贾化见状,脸上立刻浮现出和煦的笑容,连忙快走几步,伸出双手拦住薛明视的行礼,语气亲切地说道:“都是自家人,就无须多礼了。薛兄,这五艘船只可真不小呀。” 说着,他抬眼望向停靠在港口的船只,目光中满是惊叹之色。只见那五艘船宛如五头沉睡在港湾的巨兽,船身庞大而威严,在波涛中微微起伏,近看却是伤痕累累、裂纹斑斑,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气息。
薛明视微微侧身,目光随着贾化的视线一同看向船只,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自豪,说道:“大人,这些都是二十年前草民亲自督造的。当时太上皇在位,集结全国工匠,费时三年才打造完工的。这造船工艺极为复杂,融合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与智慧,从龙骨的选材,到船身的拼接,再到船帆的制作,每一个环节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和独特的技法。如今时过境迁,那些老工匠大多己经离世,估计现在都没有几人会建造了。大人请上船,草民在上面准备了宴席,请大人品尝。”他缅怀过去的荣光,一边抬手做出请的姿势,眼神中满是诚意。
“好,正好品尝你所说的异域美食。” 贾化兴致勃勃地应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此时,那艘巨大的船只在波涛中轻轻摇晃,连接着码头与船只的绳梯也随之摇摇晃晃,仿佛在考验着众人的勇气。贾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中既有对即将登船的期待,也有面对这晃晃悠悠绳梯的紧张。他双手紧紧握住绳梯的绳索,那绳索因常年风吹日晒,表面粗糙且坚硬,咯得手心生疼。在护卫们关切的目光和有力的搀扶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踏上绳梯。他的脚步略显沉重,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稳当,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坠落。随着身体的起伏,绳梯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这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在护卫们齐心协力的帮助下,贾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登上了甲板。
一踏上甲板,贾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呆立当场。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大船只。放眼望去,船身修长,足有五十多丈,宽度近二十丈。船只共有五层,巍峨耸立,仿佛一座移动的城堡,每一层都有着独特的构造和用途。九个高大的桅杆首插云霄,仿佛要刺破苍穹,桅杆上可挂十二张巨大的船帆,此刻,船帆在风中微微飘动,似在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准备乘风破浪,驶向远方。而那船锚,更是巨大无比,重达千斤。经薛明视介绍,贾化才得知,每艘海船启航时,需得百人齐心协力操作,喊着整齐的号子,一步一步地拉动绞盘,才能将这巨大的船锚拉起,让船只缓缓驶向远方。他心中暗自思忖,这般庞大的船只,在内河道中行驶,估计也只有在宽阔的长江上才能施展得开,若是进入大运河,河道狭窄,肯定得搁浅。
贾化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薛兄,这么大的船只,如何停靠在浅滩?”他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离得老远的河岸。
薛明视笑着伸出手指,指着船尾说道:“大人,船尾还拖着三艘小船,遇到水浅的地方,则以小船登陆。”
贾化恍然大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原来如此,是本府浅薄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两人边走边聊,进入主舱。这里布置得简洁而不失大气,舱壁上挂着一些精美的航海图和异域风情的画作。里面除了仆人、丫鬟外,还有两位少年侍立在一侧。 “蝌儿、宝琴,来拜见知府大人。从今往后,知府大人就是我们船队的新东家了。”薛明视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对儿女的郑重嘱咐。
两位少年闻言,立刻走上前来,动作整齐而又彬彬有礼。男孩身形挺拔,脸上带着一丝青涩却难掩英俊之气,他微微弯腰,拱手说道:“小子薛蝌,拜见知府大人。”女孩则亭亭玉立,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优雅的礼,轻声说道:“小女子薛宝琴拜见知府大人。”
“快快请起,无须多礼。”贾化连忙说道,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贾化仔细打量着这两位少年,见薛蝌十五、六岁,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腰束玉带,眉如远黛,目若朗星,英俊不凡;薛宝琴十二三岁,穿着一身粉色的袄裙,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秀美无比,较之其堂姐薛宝钗不遑多让。
西人相互认识一番,便于席上落座。丫鬟们随即端上新鲜瓜果,这些瓜果摆放得极为精致,造型各异。较之薛明视上次送的礼,更多了几种稀有品种,有的瓜果表皮带着奇异的花纹,有的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贾化饶有兴致地品尝一二后,赞不绝口,一边吃一边点头,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 接下来的正餐主料则全是海中珍羞,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桌,煎炸蒸煮等各种技法都有,每一道菜都色香味形俱全。那清蒸的石斑鱼,鱼身处理得恰到好处,肉质鲜嫩,入口即化,鱼身上点缀着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辣椒丝,色泽;油炸的虾球,外酥里嫩,虾肉弹牙,搭配上特制的酱料,味道更是妙不可言。这些菜肴的手艺竟然不亚于甄、贾二府大厨的手艺。
除贾化外,其余三人皆食用不多。薛明视胃口不佳,只是偶尔夹一两口菜,慢慢咀嚼;而两少年皆举止文雅,每道菜只是浅尝即止,尽显大家风范。只有贾化大快朵颐,毫无形象,吃得津津有味,盘中的菜肴迅速减少。最后呈上的是椰子汁、葡萄酒等调养胃口饮品,又只有贾化一人独领,开怀畅饮,一杯接一杯,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酒足饭饱,贾化打了个饱嗝,这饱嗝声在安静的船舱内显得格外突兀,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太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红,遂找个话题转移自己的尴尬:“薛兄,令郎、令女都是人中龙凤,才貌双绝,令人艳羡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
“不瞒大人,草民却因此担心这双儿女以后前路坎坷呀。”薛明视面露忧愁,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忧虑。
“哦!此话怎讲?”贾化好奇地问道,身体微微前倾,一脸关切。
“想我薛家十年前在江南显赫一时,门庭若市,风光无限。如今却破落凋零,门可罗雀。只因家主早逝,后继无人。少家主卷走万贯家财,却不顾其他七房死活。我这一房也只有这几艘破船产业,如不是大人提携,恐怕只能贱卖了之。草民感染重病,虽有大人良药,可延续数年寿命,估计也难有精力维持生意。这坐吃山空,如何不败?况且我这双儿女尚未成家立业,若被他人觊觎,不知将来如何能抵御危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说完,不禁呜咽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父亲,儿子,女儿定会自强自立,不让父亲担忧。”薛蝌、薛宝琴连忙起身,陪侍在薛明视身边安慰。薛蝌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眼神坚定;薛宝琴则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眼中满是心疼。
“薛兄,你放心。既然你我己合伙一处,你的这双儿女,就由本府来看护,定不会让他们受到委屈。”贾化一脸认真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蝌儿、宝琴,快拜大人为义父,今后要侍奉大人左右,聆听大人教诲,终生不可违逆。”薛明视等的就是贾化的承诺,并且更是顺坡上驴,拉上义父这层关系。他常年在外办差经商,交际应酬,这察言观色、结交吹捧的本领着实了得。几句话就把贾化给套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