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没有日出日落,时间在这里如同静止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江砚辞坐在一朵浮云边缘,双腿悬空,目光空洞地望着下方——虽然除了茫茫云海,他什么也看不见。
"大哥哥,给你!"女性小天使艾莉扑闪着翅膀飞过来,小手捧着一颗发光的果实,"吃了会开心一点哦!"
江砚辞勉强扯了扯嘴角,接过果实却没有吃。自从灵魂称量后,仙女告诉他"你的灵魂很重,就要看你怎么撑过后面的时间了",他便一首处于这种迷茫状态。天堂的生活平静祥和,没有痛苦也没有欲望,灵魂们在这里无忧无虑地飘荡,可他却感到越来越窒息。
"艾莉,"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你说...我能看到下面的世界吗?"
艾莉歪着头,绒毛般的金色卷发在光芒中微微发亮:"正常情况下不行哦。不过..."她神秘地眨眨眼,"特别特别想念的话,有时候会感应到。"
男性小天使诺亚从远处飞来,手里拽着一串会唱歌的光球:"江哥哥!来听音乐会吧!新来的灵魂们可会唱歌了!"
江砚辞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腕间那道由天使羽毛化成的白光印记:"你们去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两个小天使对视一眼,艾莉突然凑近他的脸:"大哥哥,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个姐姐和宝宝们了?"
江砚辞胸口一窒。是啊,若初,还有他们的孩子。他离开时,若初己经怀孕西个半月,现在人间过去多久了?孩子还好吗?若初有没有好好吃饭?这些问题日夜折磨着他,却找不到答案。
"我感觉到他们了!"艾莉突然兴奋地拍手,"那个姐姐在摸肚子,和宝宝们说话呢!"
江砚辞猛地站起身,云朵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晃动:"你能感觉到?那你能告诉我他们现在怎么样吗?"
诺亚飞过来按住激动的他:"别急别急!艾莉的天赋是感应人间的情感,但很模糊的。"他挠挠头,"我只能告诉你,那个姐姐很坚强,宝宝们也很健康。"
江砚辞眼眶发热,缓缓坐回云边。他多希望能亲眼看看他们,哪怕只有一秒。天堂的日子越长,生前的记忆就越发模糊,唯有若初的脸和孩子们的存在,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仙女姐姐说你的灵魂很重,"艾莉学着小大人的样子解释,"是因为你在人间有太多牵挂。大多数灵魂来天堂后,会慢慢放下那些,但你..."她困惑地歪着头,"你好像越来越重了。"
江砚辞苦笑。是啊,他怎么可能放得下?那个雨夜他闯进祁家老宅,见到钢琴前惊惶回眸的祁若初;得知她怀孕后,他在江家祠堂跪了一夜;还有每次为她夺回一份祁家产业时,她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这些记忆比天堂的任何珍宝都珍贵。
"我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不知是在问小天使还是问自己。
诺亚拍拍他的肩膀:"仙女姐姐不是说让你'寻找答案'吗?天堂图书馆里有很多书,也许你能找到办法!"
江砚辞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是啊,与其在这里消沉,不如主动寻找回归的方法。他站起身,正要说话,突然感到手腕上的印记一阵灼热。
"啊!"艾莉惊呼,"那个姐姐在哭!她摸着你的脸,眼泪掉在你手上了!"
江砚辞心脏猛地抽痛,仿佛真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掌心。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云雾:"带我去图书馆。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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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ICU病房,为苍白的空间添了一丝暖意。祁若初轻轻推开房门,手里拎着一个编织篮。她的腹部己经明显隆起,走路时需要一手扶腰,动作却依然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早上好,砚辞。"她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睡觉,"昨晚宝宝们踢得厉害,我想一定是想你了。"
病床上的江砚辞静静躺着,脸色比半个月前更加憔悴,颧骨突出,眼下泛着青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生命还在延续。祁若初放下篮子,熟练地打来温水,浸湿毛巾为他擦脸。
"今天天气很好,我来的路上看到桂花开了。"她一边擦拭他骨节分明的手,一边轻声细语,"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迅速眨掉眼中的湿意,转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醒了看看吧”
擦完手,她轻轻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隆起的腹部:"感觉到了吗?他们今天特别活跃。"话音刚落,一个明显的鼓包出现在她肚皮上,恰好顶在江砚辞的掌心位置。
祁若初惊喜地睁大眼睛:"你看!他们真的能感应到你!"她低头对着肚子说,"是不是啊,宝贝们?这是爸爸的手,记得吗?"
又是一阵轻微的胎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话。祁若初鼻子一酸,急忙从篮子里拿出织到一半的红色围巾,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昨天去买了新毛线。"她手指灵活地穿梭在毛线间,"入秋了,给你准备条厚实的围巾。红色喜庆,能带来好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你会醒来的,对吧?医生说...说有些人昏迷好几年也能突然醒过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季明川拿着病历走进来,看到祁若初又在织围巾,不由得叹了口气:"若初,别太累了。"
祁若初抬头微笑:"不累的。对了季医生,昨天你说砚辞的脑电波有轻微波动,是什么意思?"
季明川走到床边检查仪器,避开了她期待的目光:"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代表..."他看到祁若初瞬间黯淡的眼神,改口道,"不过确实比之前活跃了一些。"
祁若初点点头,继续低头织围巾,红色的毛线在她指间流动,像一簇小小的火焰。季明川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江砚辞昏迷前最后对他说的话——"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照顾好若初和孩子。"
"若初,"季明川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砚辞一首不醒..."
"他会醒的。"祁若初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他和宝宝们约定好了。"她的手轻轻抚过腹部,"昨晚我梦见他对我说,他正在找一个很重要的答案,找到就会回来。"
季明川怔住了。作为医生,他本应纠正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作为江砚辞的发小,他却莫名相信了这个梦可能存在的意义。
"对了,"祁若初从篮子里拿出两双织好的小袜子,"给宝宝们的,你看看大小合适吗?"
季明川接过那对拇指大的小袜子,心里一阵酸涩。这么小的生命,还没出生就要面对父亲可能永远沉睡的现实...
"很完美。"他勉强笑了笑,"他们一定会喜欢。"
祁若初满足地点点头,继续低头织围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和江砚辞身上,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投在洁白的墙上,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窗外,一棵桂树随风摇曳,几朵金色的小花飘落,带着淡淡的香气穿过窗缝,落在江砚辞的枕边。祁若初轻轻拾起一朵,放在他的掌心,然后用自己的手覆上去。
"闻到了吗?桂花开了。"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砸在那朵小小的桂花上,晶莹如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