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渐起,吹动书房内的烛火摇曳。
柳如明与柳朝阳各有各的心思。
“今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柳朝阳也不敢再多嘴了,眼轱辘一转,便回去了。
柳如明觉得这柳朝阳肯定要干点事情,不经意间看到大姐身边一位小厮,脸色发紧,也内心松了一下。
“妻主~我给您揉揉。”苏钧上前伸手,轻声道:“朝阳公子他还小——”
“你也不用跟他客气,都是一家人。”柳如明抓住他的手,挑眉,“不过~怎么?怕我委屈了他?”
苏钧慌忙摇头:“不是!只是怕你为难…”
他咬了咬唇,听如明的话说,“朝阳弟弟确实没见过大风大浪,性子坦率可爱,应付不来那些弯弯绕绕。
不是所有主家都如你们这般。”
柳如明突然袭击苏钧的脸,看着他的脸变圆变扁:“我们这样不好吗?”
苏钧呆呆任由自己妻主搓捏自己的脸,傻傻点着头。
“钧儿,你说接风宴的时候你出席吗?安排朝阳吗?”
说着她指向画上几个看似随意点缀的宾客,“礼部喜茶,兵部喜剑,边塞将军喜食……”
苏钧瞪大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与我说这些作什么!我都不知道她们!”
“我说了,你不就知道了,”柳如明将笔搁在砚台上,唇角微扬,
“朝阳如你所说的,还小!需要你们这些姐夫多操心操心!”
苏钧看着柳如明鼓励的眼神,躲避着她的目光,指尖微微攥着衣物。
柳如明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轻声道:
“帮我个忙,去叫子虚来一下,既然有人想看我表态,那便让她们看个明白。”
她再次执笔的手悬在新宣纸上方,朱砂色的颜料渐渐滴落。
苏钧手腕一抖,墨条在砚台上划出细微的声响:“现在?”
“嗯。”她唇角微扬,笔尖轻轻点在画中山石的轮廓处,“就说我画到关键处,需要他掌掌眼。”
柳如明不过突然间想见秦子虚,觉得又不好无缘无故唤他来,她只要为自己找点借口。
苏钧自己觉得感受到妻主在乎他的情绪,高高兴兴放下手上动作出去了,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案上的画——
那分明是很普通的女君汇宴图,哪来的掌眼说法?
秦子虚一听闻便来得很快,衣袂间带着刚刚沐浴完后的清冽气息。
他站在画案三步之外,目光扫过宣纸上的图,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女君让我看这些…不妥吧。”他声音婉转,如同他腕间滑落的衣袖,“我可还是未婚嫁的男儿家。”
柳如明轻笑一声,笔尖突然转向,在画中女君身后寥寥数笔勾勒出花盏瓶:
“如果我说想你了,信吗?”
那瓶中花卉怪异,与整幅画的风格格格不入,偏又诡异地和谐。
“子虚信您。”秦子虚说着眸光微动,上前半步:
“子虚不想成为笑柄……”
“信就好,”柳如明搁下笔,指尖在案几上轻叩,“我只是在想…何时去趟永安侯府比较合适。子虚你说呢?”
秦子虚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没想过柳如明还记得,他还以为自己得了空话。
“这可要女君安排,子虚不好决定。”秦子虚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语速比平时稍缓。
“我还是想看看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很重要。”柳如明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笔洗中的清水:
“想接风宴前去一趟,还是宴后再去?”她抬眸,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你说。”
书房内一时只有轻微研磨声。苏钧低着头研墨,却竖起了耳朵,他也很好奇。
秦子虚的视线慌乱落在画中女君腕间的玉镯,努力平复情绪。
他决定赌一下,唇角微微上扬:“明日午时后如何?侯府后园我最喜爱的花正值花期,女君陪我一观好不好。”
“明日啊~”柳如明拖长声调,“会不会太仓促?侯府没意见?”
“不会!”秦子虚害怕慢一点后柳如明就反悔了,声音急切,“我只是想有个面子,能去便好…便好。”
他话到最后说得极轻,却有点重重地落在柳如明心上。
她盯着秦子虚低垂的睫毛看了片刻,突然笑了:“那就明日午时后去。”
秦子虚快速行礼告退,就怕她多想后不愿去了,袖中遮掩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走得极快,都差一点没顾上仪态,在门槛处还不慎绊了一下,险些撞上门框。
“小心。”
柳如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
秦子虚耳根发烫,更加匆忙离开。
苏钧就在旁边默默看着柳如明与秦子虚的互动。
有点嫉妒、有点难过、更多的是高兴,觉得妻主做什么都没有避讳他。
秦子虚穿过回廊时,在把激动的情绪平复好后,人都没回自己屋里,就顾着盘算明日该如何安排。
他高兴活跃的样子感染着身边小厮们,每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有一小厮担忧秦子虚并扫兴道:
“公子您也太上赶……”
双儿话还没说完,首接被月影一巴掌扇到地上,恶狠狠道:“别什么好赖话都说!老在开心时候说着这些恶心话”
月影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救双儿。
秦子虚冷眼看着双儿,己经不想再多理会他了。
“回去准备吧。”
秦子虚声音己经不是一开始的开心雀跃了,也算是被人坏了心情。
“现在该干嘛的干嘛去。”
而永安侯府接到消息时,正值晚膳时分。
“明日?”永安侯正君手中的玉箸重重拍在桌上,“那么仓促?就不能晚些时间吗?子虚好歹也是本侯府的嫡公子!”
厅内侍立的小厮们噤若寒蝉。侯府侧君轻抚正君的后背,柔声劝道:
“子虚是被天娇送出去的……起码未来儿婿好歹是愿意来的!”
“可这也太敷衍了!这可是真心想娶?”
永安侯正君拍着自己的手,苦笑着,“明明子虚能有更好的妻家。是我不好,偏偏那日不在场,若是我——”
“哥哥莫说气话!未来儿婿说不定是好的呢!”侧君冒着挨训风险打断正君的话。
永安侯正君叹了口气:“苦了我的孩子了……我…我还是难受……”
“你们夫道家家的,懂什么!”
永安侯侯郡主从门走来,冷眼看着哭丧脸还没有转变过来的夫郎们,
“子虚也是我永安侯府的孩子,我能害他吗!”
侯郡主觉得自己夫郎们真是越来越蠢,越来越拎不清了
“我现在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明天!明天若是有什么差错!小心你们的皮!”
永安侯府因为她要来,那大半个府都在忙碌起来。
柳如明又重新捣鼓自己的画作。
苏钧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妻主明日真要去侯府?”
“嗯。”柳如明笔下不停,“总得给子虚这个面子。”
苏钧若有所思:“秦公子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柳如明突然搁笔,伸手捏了捏苏钧的脸:“怎么,吃味了?”
柳如明在很多地方都纵着他们,但也想看看他们可爱有趣的反应。
“不是!”苏钧慌忙摇头,却掩不住耳尖的红晕,“只是侯府那边可能会恼。”
“他们当然会恼。”
柳如明轻笑,目光落在画中女君腕间的玉镯上,“可这不是子虚的选择吗?若是时间出错了,他受气了,也是他的果。”
苏钧听着妻主随意的话语,才不信她会不管秦子虚。
不喜欢的男子她肯定不管,可秦子虚都是未来侧君了。
苏钧假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低头研墨。砚台中的墨汁浓黑如漩涡般,映出他别样的心思。
他也想妻主带他回贤王府,可他不能让她为难。
在国子监晨钟响起前,柳如明便派人踏进了地班教习娘子的值房。
陈娘子正端着茶盏与同班教习说话,见陌生男子进来,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
“请假?”陈夫子声音拔高了几分,“这才第几天就请假?”
雪竹忍着惧意递上假条,面色坦然:“我家女君实在没办法,去未来岳家拜访,属实紧急。”
“未来岳家?”陈夫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永安侯府。”雪竹唇角微扬,“前段时间刚定下的亲事。”
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陈夫子脸上的皱纹都在抖动。
她盯着假条看了半晌,最终草草批了个"准"字,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吧去吧,狂傲小女,朽木不可雕也。”
雪竹听到教书娘子这般说自家女君很是气愤,但是没办法,只能行礼退出。
退出时听见身后传来陈夫子的嘀咕:“地班也算是一个奇葩又怪异的女子了。”
柳如明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次请假,让当时在场的教习娘子都好奇她了。
历届国子监上学女子,除了天班里的王女们,基本都很随便,想不去就安排自己小厮或国子监安排的引路小厮替上,过分者啥也不安排就回家的。
哪有柳如明那么乖的,居然按照国子监学子手册来做事。
一大早柳府门前,秦子虚己经备好了马车。
他今日特意换了自己认为柳如明喜欢的浅青色的长衫,发间一支白玉簪温润如水。
柳如明约了家中三位男子一起去逛逛,正好下午便一起去永安侯府。
秦子虚见苏钧出来,他眼睛一亮,苏钧跟他穿一样颜色的衣裳,觉得自己猜对了,随即又强自压下上扬的嘴角。
“女君安,”他声音平稳,只有微微发红的耳尖泄露了心事。“马车备好了。”
柳如明打量着他,突然伸手扶了一下他:“今日打扮很是清丽,这身行头都不太配得上你。”
秦子虚呼吸一滞,垂眸掩去眼中的波动。
朝阳抱着披风从府里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上前:“三姐姐,风大。”
柳如明转身,很自然地让朝阳为自己系上披风带子,顺手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今日带你与姐夫们逛逛凤都。”
柳朝阳一身淡粉色长衫衬得他面容气血很好,面若桃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衣袖:“谢谢三姐姐,我这身怎样,这颜色是不是太不行。”
“好看的。”柳如明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尽可能的去多夸夸他,“我小弟姿色上佳,一会逛的时候多给你置办这样的行头,好看,显气色。”
朝阳很高兴自己三姐这般对自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柳如明带着几人浩浩荡荡去逛凤都繁华的地段,还引得不少公子的注目。
西市最热闹的绸缎庄前,柳如明正拿着一匹月华锦在苏钧身上比划,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好巧,柳三女君也来选料子?”
柳如明回头,看见沈宴林一身浅蓝交领广袖站在店门口,腰间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副"偶遇"的做派假得令人发指,偏他还演得一本正经。
“沈公子。”柳如明似笑非笑,“这是第几次'偶遇'了?”
沈宴林不好意思却面不改色:“说明我与女君有缘。”
一旁的秦子虚轻咳一声,苏钧低头假装研究布料花纹,柳朝阳则好奇地打量着另一位未来"姐夫"。
柳如明叹了口气,眼中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既然这么有缘,一起吧。”
她柳如明也不拆除他,顺着他的话来,就见他微微的笑容更明显了。
绸缎庄的掌柜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位女君居然陪着明显几个不是亲人的男子选男子布匹,更稀奇的是,这位女君居然在认真询问每位男子的感受。
“子虚适合这几匹紫色,大气好看,肯定适合你,”柳如明指尖拂过一匹泛着珍珠光泽的绸缎,“可以多做些不同款式,袖口处再绣金线祥云纹。”
秦子虚心头一颤,那正是他平日里最常穿的颜色之一。
“朝阳年纪小,用这匹嫩柳色。”柳如明又指向另一匹,“绣些缠枝花纹兔子狐狸等,活泼些。”
柳朝阳惊喜地摸着料子,眼睛亮晶晶的。
他没想到陪三姐姐逛街,她还能想到他。
轮到苏钧时,柳如明选了匹素白暗纹缎:
“我觉得这布匹素了些,但是看着确实不错,若要了,绣几枝墨竹就好。挺衬你~”她顿了顿,压低声音,
“里衣也可以用这个料子,穿着舒服。”
苏钧耳根瞬间红透,身体往柳如明身上倾过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最后是沈宴林,他紧张又期待她会如何待他。
会如子虚一样吗?
柳如明简单扫了一下他一番,突然笑了:“要我给你挑挑吗?”
沈宴林闻言神色失落黯淡,抿嘴不语,转过身去看别的布匹,不与柳如明对视。
他知道且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委屈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觉得无所谓没事,肯定能做好一位正君该有的气度,可偏偏遇到了这样一位女子。
他想她多看看他,想她能多在乎他一点点,想她能对别的夫郎好同样给他一份。
秦子虚看到好友宴林在闹小脾气,有点着急。
他与柳如明的婚约是定了,宴林可没有!
沈宴林现在该做的,就是要哄得柳如明把他娶了先,怎么可以现在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