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中蓑衣人
世界上是没有路的,只是有人要走,就走出了自己的路。
这晚,男人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黑色西装的新郎官服,胸前别着红色的胸花,意气风发的脸上是扑面而来的喜气,在院坝里穿梭于各个酒桌之间互相敬酒。
与此同时,老屋牛圈边上的一个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着个一身灰色粗布长衫,头发也只是拿根灰布发带挽成个髻的年轻女子。手中端着个老旧罗盘,眼睛寻着上面的指针方向,渐而的看向了自己。
那人左耳垂中间有颗殷红的血痣,在灰蒙蒙的梦境中格外刺眼,无形中仿佛也刺到他。下意识转头回望过去,那张脸却似笼着团迷雾,怎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瞧着了个大概的清瘦轮廓,感觉陌生的很。
翌日醒来后他坐在新床上思虑良久,不明所以,隐隐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这年,他十八岁。因为家中贫寒,婚后第二天便只得被迫和妻子一起出远门继续打拼。没过两年,妻子在外地和他生了个女儿。
普通人,普通的任务,普通的生活。似乎一切都在慢慢朝应有的顺序发展。
彼时,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男人在自己那不足十平米的破烂出租屋内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还雾蒙蒙的没怎么亮透,匆忙披了件单薄的外套就出了门,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脚下步子却踢的飞快,想着趁早给妻子带碗云吞回去后自己再上工地干活儿。
此时街边很多家铺子都还没有开门,很冷清,好不容易找着了家刚卸下店门木板正准备营业的铺子。他叫老板煮了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打包好,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匆匆结了账,忙把云吞捂进怀里拿灰旧的工装盖住,避免路上散了热乎气儿。
行至半路,空气里慢慢的传来了丝丝凉意,在昏暗的破旧路灯下照出了朦朦胧胧的毛毛雨。没多一会儿这雨却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男人额头前面的头发渐渐的被雨浸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开始往下缓慢的滴起了颗颗细小的水珠。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一点外套的衣角,探头往怀里捂的云吞检查了下。还好,没有淋到雨,然后重新盖严实了,随手抹了把脸,找了个屋檐避雨,想着等雨小了再出去看看。
良久,盯着外面跟断线似的雨,面色愁容之际,忽然有一人踩着湿哒哒的步子缓缓地靠近了过来。
抬头一看,这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只隐约瞧见漏出来的半截灰色粗布裤脚,正往下慢慢淌着冰凉的雨水,透出一片深色水渍。因为头垂的低,加上那顶斗笠的遮盖下,只能瞧见阴影里半截白净的下巴。
这人来意虽然不明,但目的性明显。
男人轻轻的“诶”了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盯着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
对方却是不疾不徐的叫出了他的名字。腔调细腻,气息却是平稳有力,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她紧接着又将男人过去的全部家庭情况,出生年月,甚至连他头上的一块疤痕是什么形状,什么时候搞出来的原因都说的一清二楚。
她说话温吞,显得极有耐心,有着岁月沉淀过的处事淡然的气质。
男人听完不由得呆愣在当场,心下己经有所察觉的猜了个大概,于是向前半步胡乱的抬手作了一个揖,语气恭敬了几分问她。
“师傅是有啥子要紧事说给我听?”
穿着蓑衣的女人依旧是定定的立在原地,漏出来的半截下巴只微微动了动,又说出来了一个名字。
男人听后却是大惊失色,心中迅速蔓延开来一股不安的情绪。因为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名字不是别的,正是他昨晚睡觉的时候给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绞尽脑汁才想好的大名,目前就连妻子都只知道喊女儿的小名。
女人将来意全盘托出:“此子心性复杂,与六亲无缘。你无才,留不住她,亦会毁了她。”
她说着朝他伸出一只手在雨里,淅淅沥沥的雨水贴紧肌肤,指尖泛着白,显得冰冷无情:“可否将她交我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