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万草原·午后阳光洒落在起伏不平的草地上,四周远山环抱,如幕展开。北侧是达尔加姆山脉,在其脚下,一道长谷蜿蜒西行,名曰达尔加姆峡谷。峡谷之上,一条危桥仅容数骑并行,为整个草原地势最低处。
耶律大石早已察觉此地势利于防守、却不利突围,因此将大营与辎重安置于峡谷后方的狭口之中,形成天然之「背水营」,并以重兵列阵于前,迎击伊斯兰七国联军。
塞尔柱联军自梅尔夫赶至撒马尔罕,绕道北行,于昨日午后由西南侧鱼贯进入卡特万草原,全军铺开,东西长十里,纵深六里。远看人马如潮,旌旗万点,威势赫赫。
然而,这正是耶律大石所设之「瓮中」——以草原中央看似开阔、实则地势微凹的谷地为引,引联军主力深陷其中,两翼山丘伏军以待。
午时已过,双方中军交锋已久,契丹重甲与塞尔柱弓骑在正面撕杀,互有损伤。连番箭雨与冲锋使得战场中央如血泥之沼,堆满倒毙战士与马匹。
西辽中军由耶律查剌阿不与回鹘将康里·巴图统领,兵坚弓劲,死守不退;但敌军数量翻倍,加上花剌子模、加兹尼等地轻骑不断袭扰两翼,使中军承压渐重。
午后三刻,突变骤生——伊斯兰联军左翼,由塔吉·丁·纳斯尔与古尔马利克侯赛因领军的锡斯坦与古尔联军突击成功。他们穿插于西辽左翼与中军之间,击溃一段辽军弓骑后,强行楔入西辽军阵,撕开一道口子。
而此时,耶律大石的中军亦因连番冲锋被迫左挪,左翼骑兵也为了侧援跟随移动,使得西辽正阵出现一条三百步宽的缺口!
艾哈迈德·桑贾尔远观旗阵剧变,大喜过望,登高鼓掌令军,亲率一万精锐骑兵直指缺口,意图一击破阵,穿心夺营!
「报!苏丹军已逼近缺口,火旗将及中营!」
「左翼回鹘兵退三里,与中军失联!」
帐前旗官连声急报,耶律松山脸色苍白:「可汗,我军腹地恐将被穿!」
耶律大石却神色不乱,仰望达尔加姆山脉之阴,语气如铁:「此非破阵,而是入瓮。」
他转头吩咐萧塔不烟:「传令萧朮薛、康里·巴图、蔑兀真三军:不必回救中军,转兵至峡谷东侧两坡。待敌军深入,再放伏雷三重。」
「记住,火旗三振之时,以‘裂地雷’为号。待敌半数入谷,四面合围——此战可定!」
萧塔不烟颔首,默令军官退去。她回望耶律大石,沉声道:「若伏击不成,则我军即困谷中,无路可退……」
耶律大石凝望远方联军铁流,沉声:「退路?这天下本就没给契丹人退路。」
草原风烈,阳光炙人,然而更逼人的,是战场上的焦灼与内裂。
七国联军自梅尔夫出发,历二十日急行,补给早已告急。骆驼疲软,兵马未息。桑贾尔麾下虽号称二十八万,实战力已不及初发之七成。
花剌子模沙阿阿拉乌丁·阿即思暗怀不轨,对桑贾尔鞭策甚重;西喀喇可汗马合木二世本与耶律大石有旧,行军迟缓不前;至于南线的加兹尼与古尔诸部,更是各行其事,毫无协同。
联军三路已失节奏,却不自觉。
傍晚,夕阳如血。桑贾尔军前锋已自缺口突入,穿过尚未反应的辽军二线,直逼旗营!中军大帐摇摇欲坠。
但就在此刻,从峡谷两侧传来异样震响,如潜雷鼓动,地动山摇——耶律大石挥手令旗下令:「号炮——三振!」
草原风起,火光初现,断崖之上,万矢齐发。
正当桑贾尔下令步骑全面推进、展开会战时,西辽主阵上方突然举起三面黑底红边的角号旗。
下一瞬「——引雷!」
数百枚连环雷埋设于草原中央,借风草掩形,内藏火药、碎铁、毒砂,经地下铁线相连,当契丹工兵从后方拉动主索引线——
轰——!
爆声连绵如霹雳骤降,大地震颤,烟尘四起。爆炸呈「十」字形蔓延,将联军前锋步骑炸为齑粉!铁片乱飞,马嘶人号,断肢断旗犹自空中翻舞!
联军前锋三千人当场死伤过半,阵形大乱,溃不成军!
西辽前线土墙后,号角再鸣。
千余名火兵手持陶罐、布包、皮囊状武器接力掷出,伴随铁鸣与破空声飞入敌阵。
这是新制火器——「震天雷!」
火雷在空中炸裂,内含硝石、松油、断钉与铁珠,或当场爆炸,或落地燃烧。爆声若天鼓,火焰遮天,联军步兵方阵被搅得四分五裂、心神皆崩。
「这不是战场,是地狱!」——一名花剌子模士兵恸哭。
午后,桑贾尔为挽狂澜,亲自督战古尔军象兵三百头——全数披重甲,背负木塔,象背之上五人一组,鼓手、弓箭手、投矛手齐列。随一声天鼓雷鸣,巨象踏地而出,如山如海!
耶律大石面不改色,仅低语道:「李承志,备火。」
契丹前军腾腾而退,如败兵溃逃,恰恰引古尔象兵深入三百步。
突然——红旗起!
草丛间三百张旋轮弩炮齐发,弩矢不为杀人,而是携油火罐直射象群之腹。轰然火光乍现,焦油灼皮,象嘶如鬼哭,乱窜践踏,竟反冲回联军后阵!
古尔与加兹尼骑兵还未成阵,便被自家烧象冲得七零八落,顿作焦炭修罗场。
战象溃退之时,桑贾尔中军五万精锐重骑正掩旗列阵,齐声高呼:「????????!(真主至大!)」
铁甲如海,骑枪如林,鼓声震天。这是塞尔柱帝国最骄傲的刀锋,他们信仰坚定,作战残酷,从巴格达一路杀到中亚,无人可敌。
他们冲破西辽前军空隙,直刺核心。
然而,下一刻——契丹中军突开!
十排方阵猝然侧退,露出其后三千张蹶张弩。弩床巨如车轴,矢如短矛,三人一组,以连环绞盘上弦,早已张弦待发。
「——放箭!」李仲德一声令下。
矢如雷雨,破空怒啸,破甲穿铁,人马皆碎。重骑冲势瞬断,哀嚎与马嘶四起。前排人马遭拦腰截断,后排来不及煞车,践踏连环崩溃!
塞尔柱五万骑精锐溃去一半!
桑贾尔亲见此状,面色铁青,猛掀帐帘:「这不是战阵,是猎场!」
正当桑贾尔尚未自火海中回神,传令官仓皇进帐:「启禀大汗!撒马尔罕方向——有敌军两部自东南逼近!」
为首的是耶律朮薛与耶律松山,以撒马尔罕残军为旗号,佯作大军来援,其实兵力不满万人,却故布疑阵、鸣鼓摆旗,仿若十万大军来袭。
桑贾尔错判形势,调动右翼与后卫两部回援撒马尔罕方向,致使本阵后方空虚。
天光渐亮,西南丘岭上,一面白底青狼旗冉冉升起。
蒙古合不勒、鞑靼蔑兀真二人率五千精骑,绕行六十里后终于出现在联军退路上,正对阿姆河北岸渡口与粮车队!
突袭如风,铁蹄掠营,斩旗破帐,联军粮草被焚,退道被断,驿骑全灭!
——联军已无可退!
主帐之上,耶律大石站立高台,右手扶刀,左手抚旗。
他低声说道:「这不是怛罗斯,这是……‘火之誓言’。」
萧查剌阿不在侧冷笑:「他们曾以剑逼我契丹背弃神州,今我以雷火回之。」
背后,旗官报告:「火药尚余三成,震天雷制造三日可补;蒙古军请战深入,追击残军。」
耶律大石看着东南方向的桑贾尔主帐缓缓转身,披上披风:「传令——今夜起,主帅亲征。我要他桑贾尔……下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