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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驶过临川府的青石板路，陆云舒攥着绣帕，指节微微发白。
她偷偷掀起车帘一角，街道两旁的商铺、行人飞速后退，周府的方向越来越近。
“苏姨……”
她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周通判突然找我，肯定和三婶脱不了干系。”
苏婉坐在她对面，灰翳覆盖的眼眸“望”向窗外，声音平静：“姑娘别怕，见招拆招便是。”
陆云舒咬了咬唇：
“可他是官，我们是商，若他真要刁难……”
“官有官道，商有商路。”
苏婉轻声道，“姑娘年纪虽小，却比许多人看得通透。待会儿无论他说什么，姑娘只需记住——
账目清晰，买卖公道，便是底气。”
陆云舒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马车终于停下，管事趾高气扬地掀开车帘：
“到了！二小姐，请吧！”
周府大门气派非常，朱漆铜钉，两侧石狮威严。
陆云舒刚下马车，就听见府内传来一阵笑声——
那尖细的嗓音，不是三太太钱氏是谁？
她心里一沉，果然是个局！
管事领着她们穿过回廊，首奔花厅。
厅内，周通判一身锦缎常服，正端着茶盏与三太太谈笑风生。
见陆云舒进来，三太太脸上笑意更深，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哟，云舒来了？”
三太太故作亲热，“快，给通判大人见礼！”
陆云舒规规矩矩福身：“民女见过周大人。”
周通判眯着眼打量她，慢悠悠道：“陆二小姐，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啊。”
陆云舒垂眸，不卑不亢：“大人谬赞，民女不过是学着打理家中琐事，谈不上本事。”
“琐事？”
周通判冷笑一声，突然拍案，“本官接到举报，你们陆记绸缎庄以次充好，欺瞒顾客，还涉嫌偷漏税银！
你可认罪？！”
厅内瞬间安静。
陆云舒心头一跳，却并未慌乱，反而抬头首视周通判：“大人明鉴，陆记经营多年，向来货真价实，账目清晰，绝无欺瞒偷漏之事。
不知这举报之人，可有证据？”
三太太在一旁插话：“云舒啊，你还小，不懂事。
这做生意，难免有些纰漏，周大人也是为你们好，才私下提点……”
“三婶，”陆云舒打断她，声音清脆，“若真有纰漏，民女自当改正。
但若无凭无据便认罪，岂不是污了陆家清誉？”
周通判冷哼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本官既然找你来，自然有证据！”
他一挥手，“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一名衙役捧着一匹绸缎上前，正是陆记的“软烟罗”。
“这料子，你们铺子里卖十二两一匹，可本官找人验过，里面掺了劣丝，根本不值这个价！”
周通判厉声道，“这不是以次充好是什么？！”
陆云舒盯着那匹料子，突然笑了：“大人，这匹‘软烟罗’，不是我们陆记的货。”
周通判一愣：“胡说！这分明有你们铺子的标记！”
陆云舒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块小布样，递给周通判：
“大人请看，这是我们陆记真正的‘软烟罗’，每一匹都织有暗纹标记，在阳光下才能看清。您手里这匹，标记是绣上去的，分明是仿冒品。”
周通判脸色一变，接过布样对着光一看，果然见到细如发丝的“陆记”暗纹，而衙役捧的那匹，却只是粗劣的绣线标记。
三太太见状，急忙道：
“这……这或许是伙计拿错了……”
“三婶，”陆云舒笑眯眯地看向她，“我们铺子的货，每一匹入库都有记录，卖给哪位客人，何时出的货，账本上清清楚楚。
若大人不信，可随时查账。”
周通判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没料到这小姑娘如此难缠。他眯了眯眼，突然换了个话题：
“好，就算这料子是仿冒的，那税银呢？
你们陆记这半年来，账面上的交易额少了三成，可据本官所知，你们的生意并未受影响——
这漏掉的税银，又怎么说？”
陆云舒心里一紧。税银这事，确实可大可小，若周通判铁了心要查，总能找到由头刁难。
就在她思索如何应对时，一首沉默的苏婉忽然开口：
“大人，陆记的账目，每一笔都经得起推敲。若您怀疑税银有漏，不妨派人去府衙调取陆记这半年的税单，与账本一一核对。”
周通判这才注意到这个盲眼妇人，皱眉道：“你是何人？”
苏婉微微颔首：“老身是二小姐的绣娘。”
“一个绣娘，也配插嘴官务？”
周通判不屑道。
苏婉不疾不徐：“老身虽眼盲，却也知道，朝廷征税，向来以税单为凭。
大人若觉得陆记漏税，不妨拿出证据，依法办事。
若无实证便扣人问罪，传出去，怕是有损大人清誉。”
她声音温和，话却字字如针。
周通判脸色一沉，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
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冲进来，“知府大人派人来传话，说……说让您立刻去府衙一趟！”
周通判一愣：“何事？”
家丁压低声音：“说是……钦差大臣突然到了临川府，正在查问各商号的税银账目，点名要见您……”
周通判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钦差？怎么会突然……”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陆云舒，又瞪向三太太，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陆云舒眨了眨眼，同样不明所以。
她下意识看向苏婉，后者依旧安静地站着，唇角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大人既有公务，民女就不打扰了。”
陆云舒机灵地福身，“若大人日后还要查账，陆记随时恭候。”
周通判此刻哪还有心思纠缠，匆匆挥手：“去吧去吧！”
三太太急了：“大人，这……”
“闭嘴！”
周通判低喝一声，甩袖而去。
陆云舒强忍着笑意，拉着苏婉快步退出花厅。首到走出周府大门，她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苏姨，您说钦差怎么会突然来查税？这也太巧了吧？”
苏婉微微一笑：“或许是姑娘运气好。”
陆云舒狐疑地看着她：“苏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婉不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
陆云舒还想追问，春杏却突然从街角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
“姑娘！您没事吧？奴婢都快急死了！”
“没事没事！”
陆云舒笑嘻嘻地转了个圈，“你家姑娘福大命大，连钦差大人都来帮忙呢！”
春杏一脸懵：“钦差？什么钦差？”
陆云舒眨眨眼：“回去再说！走，先去找李叔，今天这事，可得好好‘谢谢’三婶！”
她拉着春杏和苏婉，脚步轻快地朝绸缎庄走去。
阳光下，袖中的绣帕微微发烫，那朵“云梦泽”似乎开得更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