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连灵魂都冻结的死寂。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痛楚,没有寒冷。只有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连“虚无”这个概念本身都失去意义的黑暗。意识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尘埃,在永恒的湮灭中彻底消散,连“我”这个存在都模糊、稀释,即将归于永恒的沉寂。
**“咔嚓……”**
那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成了意识湮灭前最后捕捉到的印记。像冰面破裂,像星辰崩解,更像某种维系着存在本身的……锚链,被硬生生斩断。
玄鸟佩……碎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最后一颗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便沉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
也许是亿万年。
一丝极其微弱、冰冷粘稠的触感,极其缓慢地,从脸颊传来。
像某种湿冷的、带着腥气的液体,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
温热的?
不,是冰冷的。
带着铁锈的腥甜。
血?
混沌的意识被这冰冷的触感强行拽回一丝。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水草,脆弱,却真实。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崩塌的山峦。我用尽那几乎不存在的力气,极其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视野血红。
模糊,晃动,如同浸在血池里。刺目的猩红占据了一切。光线昏暗,影影绰绰,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一片浓稠的、不断滴落的暗红色。还有……粗糙的、带着深刻纹理的……某种深色织物?像是……玄色常服的衣襟?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腐朽气息,霸道地灌入鼻腔,冲击着混沌的意识。
那冰冷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正顺着上方那粗糙的织物纹理,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我的脸颊上,滑落。
视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越过那染满暗红、不断滴落血珠的玄色衣襟。
越过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崩裂的胸膛。
越过微微滚动的、沾着血污的喉结。
最终……
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睛。
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能看清那浓密睫毛上凝结的血珠,看清那深陷眼窝中翻涌的……如同炼狱岩浆凝固后的暗红!那不是瞳孔的颜色,是整个眼白都被浓稠的血色浸透!深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虬结、爆裂!在那片骇人的、凝固的血色中央,一点深不见底的墨黑,如同黑洞般旋转、坍缩,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与……一种无法理解的、如同宇宙洪荒尽头的……疲惫。
萧彻。
他低着头。
那张素来冷峻如冰雕石刻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痕。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新鲜的血液正从那道恐怖的豁口中汩汩涌出,顺着他的眉骨、脸颊,一路蜿蜒,最终滴落在我脸上。他的唇紧抿着,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痂和一丝新鲜溢出的血沫,下颌线绷得如同断裂的刀锋。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佝偻着,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只手臂……那只之前捏碎药碗、嵌满瓷片、染满鲜血的手臂,此刻以一种超越极限的角度,死死地、如同铁箍般,环勒着我的腰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拦腰折断!骨骼被挤压的剧痛清晰地传来!
而另一只手……那只曾经试图捏碎星辰、擒拿黑暗奇点的手掌,此刻……正死死地、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捂在我的胸口!
不是覆盖。
是……深陷!
他的五指,如同烧红的钢钎,以一种恐怖的角度,深深**抠进**了我胸口的皮肉之中!指尖深深嵌入!滚烫的、粘稠的血液正从他的指缝间、从我破碎的衣襟下,疯狂地涌出!染红了他的手掌,也浸透了他掌下死死压着的……那堆冰冷的、带着锋利棱角的……墨玉碎片!
是玄鸟佩!
那枚碎裂的玄鸟佩!
被他用这只染满两人鲜血的手掌,如同打桩般,硬生生地、连同他自己的血肉指骨,狠狠摁进了我的胸腔!死死地压在了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之上!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心脏被无数锋利的冰棱刺穿、搅碎!又像被滚烫的岩浆反复灼烧!那碎裂的玉佩棱角,如同淬毒的匕首,随着他手掌每一次无意识的痉挛,更深地刮擦着血肉和骨骼!
“呃——!”破碎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挤出,身体因为这非人的剧痛而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抽搐,似乎惊动了那双凝固着死寂血色的眼睛。
萧彻的眼珠,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深陷在血色炼狱中央的黑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我因剧痛而扭曲、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只有一股更加汹涌的、带着浓重血腥味和脏腑破裂气息的温热液体,猛地从他紧抿的嘴角涌出,顺着下巴滴落,重重砸在我的额头上!粘稠,滚烫!
“嗬……”一声极其短促、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伴随着这声喘息,他那只深陷在我胸口血肉中的手掌,指关节猛地一阵剧烈痉挛!更加用力地向下摁压!仿佛要将那堆冰冷的碎片,连同他自己的生命,一起楔进我的心脏深处!
“呃啊——!”我痛得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剧痛顶点!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诡异生机的洪流!如同被强行打开的冥河闸门!顺着那嵌入胸口的玉佩碎片!顺着萧彻深陷的手指!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心脏!瞬间席卷西肢百骸!
那不是玉佩本身的力量!
那是一种……融合了萧彻滚烫精血、他濒死意志、以及玉佩碎裂后残存规则的……冰冷的、霸道的、带着绝对掌控烙印的……共生之力!
这股力量蛮横地冲刷着被系统湮灭、被玉佩失控撕裂的残破躯体和灵魂!带来一种如同被重塑、被强行缝合的剧痛与冰冷!同时,也清晰地烙印下了一个无法抗拒的、如同诅咒般的印记:
**共生!**
**同死!**
**永缚!**
“咳……咳咳……”萧彻再次剧烈地呛咳起来,更多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块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满了我的脸颊和脖颈!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那只深陷在我胸口的手掌却如同焊丝般纹丝不动!那双凝固着血色死寂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瞳孔深处那点黑洞般的墨色,翻涌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无边暴戾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尘埃落定后的……冰冷满足!
他沾满两人鲜血的、冰冷滚烫的额头,重重地、无力地抵在了我的额头上。
粘稠的、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血液,在我们紧贴的皮肤间晕开。
他那嘶哑破碎到不成调、如同砂砾刮擦生锈铁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断断续续地、却无比清晰地,如同最后的烙印,狠狠敲打在我濒临破碎的意识上:
“碎……了……”
“也……好……”
“你的命……”
“烙着……本王的……印……”
“生……同衾……”
“死……同穴……”
“逃……不掉……”
最后一个破碎的音节落下。
他抵着我额头的重量猛地一沉!
那双翻涌着血色死寂和冰冷满足的眼眸,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烛火,缓缓地、沉重地……合上了。
沉重的呼吸彻底断绝。
那具如同山岳般压在我身上的、染满鲜血的高大身躯,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地下来,却依旧被那只深陷在我胸口血肉中的手臂死死箍着。
冰冷。
死寂。
只有胸口那堆被鲜血浸泡的玉佩碎片,和他深陷的手指,传来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搏动。
那是……
共生的脉搏?
寝殿内,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凝固的铅块。
角落,那盏青铜鹤形灯的火苗,早己在毁灭的冲击中熄灭。
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碎裂的窗棂,无声地洒落进来。
照亮了地上那一大滩不断蔓延的、粘稠的、暗红的……
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