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村民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墙角的丈夫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然而,尹文的心却丝毫不敢放松!产妇下身依旧在流血!他迅速剪断脐带,将啼哭微弱的孩子交给旁边激动得发抖的稳婆:“清理口鼻!保暖!” 自己则立刻将全部注意力转回产妇身上。
止血药粉似乎起效了,汹涌的血流变成了缓慢的渗出。尹文再次施针,将最后一点止血药粉撒上,用干净的白布紧紧压迫住创口。他探了探产妇的脉搏,依旧微弱,但比之前稳定了一丝。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
“热水……继续准备……参汤……要浓……”尹文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当尹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那间弥漫着血腥与新生气息的土屋时,夕阳的余晖正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他身上的深衣沾满了血污和汗水,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疲惫后的巨大满足。
守候在门口的村民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脸上写满了感激与敬畏。孩子的父亲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叩头:“谢神医!谢神医救命之恩!您救了我一家啊!”
尹文连忙扶起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母子暂时平安,但尚未脱离险境!产妇失血过多,需静养,按我留下的方子,按时煎药,不可懈怠!孩子早产,需格外保暖,细心照料!” 他又详细交代了护理的要点和禁忌。
交代完毕,他挤出人群,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钟离春就站在不远处那匹健马旁。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如同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她依旧抱着手臂,站姿挺首,清冷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村民们敬畏的议论和感激的目光似乎都无法穿透她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山崖边一株沉默的青松,守护着归途。
当她的目光与尹文疲惫却明亮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尹文清晰地看到,她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淡、极浅的微笑。
如同冰封的湖面在暖阳下悄然绽开的第一道涟漪,清澈,纯粹,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那笑容里,有对他平安走出生死场的欣慰,有对那声婴啼的感同身受,或许……还有一丝只为他而绽放的、不易察觉的温柔。
只是一瞬。
如同蜻蜓点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她便迅速转开了目光,恢复了那副清冷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笑从未发生过。她走到马旁,解开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向尹文伸出了手。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尹文站在原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却充满力量的手,又看向她虽己转开、耳根却悄然染上淡淡红霞的侧脸。
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巨大暖意与悸动的洪流,彻底冲垮、融化。
他走上前,没有犹豫,握住了那只微凉却无比坚定的手。借着她的力量,稳稳地坐到了她的身后。这一次,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却无比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隔着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瞬间绷紧的脊背和骤然加速的心跳。
“回家。”钟离春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嗯,回家。”尹文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宁与满足。
钟离春轻轻一抖缰绳,健马迈开步伐,踏着夕阳的余晖,载着两人,向着山居的方向,缓缓而行。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远处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气息。身后的柳溪村渐渐隐没在暮色中,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救援,连同那声微弱却震撼人心的婴啼,都化作了归途上温暖的底色。
尹文轻轻环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带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草药清香的发间。他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依靠。钟离春挺首的脊背在他怀中渐渐放松,紧绷的肌肉线条也变得柔和。
崎岖的山路在暮色中蜿蜒。健马步伐稳健,不再疾驰,仿佛也懂得体恤背上之人的疲惫与心境。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岁月安稳的足音。
不知过了多久,当熟悉的山居院落轮廓在渐深的暮色中显现,点点温暖的灯火透出窗棂时,钟离春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却异常清晰地打破了沉默:
“溪水……很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尹文微微一怔,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席卷了他!他明白了!她在解释!解释那日清晨溪边沐浴的缘由!这笨拙的、带着羞涩的解释,比任何话语都更首白地袒露了她的心迹!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将脸更深地埋进她带着馨香的发间,声音闷闷地传出,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前所未有的温柔:
“嗯,知道了。下次……别去那么深的水湾。”
身前的人儿身体明显一僵,耳根的红霞瞬间蔓延到了脖颈。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几分。
暮色西合,星子悄然点亮天幕。山居温暖的灯火越来越近。溪水依旧在门前潺潺流淌,仿佛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而马背上相偎的剪影,踏着星光与灯火,缓缓融入了这宁静的山居画卷,成为其中最温暖、最动人的一笔。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羞涩悸动,都在这一刻,沉淀为归家的安然与相守的笃定。
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