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毕,尹文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钟离春。她的眉头紧紧蹙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回来……春丫头……为了先生……为了那个秘密……活下去!”
说罢,他不再犹豫,将《白氏验方录》小心揣入怀中,如同揣着最后的希望之火,转身冲出了如同炼狱般的白氏医馆大门,一头扎进了阳晋城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寂而危险的街道!
街道上死寂依旧,但尹文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之前更加紧张和恐慌的气息。一些紧闭的门窗后,似乎有窥探的眼睛。远处,隐约传来兵卒的呼喝和……零星的打斗声?
他不敢大意,按照小乙指点的方向,专挑最偏僻的小巷,如同幽灵般快速穿行。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墙角、石缝、一切可能生长马齿苋的阴湿角落。
天可怜见!在一处倒塌的院墙角落,他果然发现了几丛肥厚多汁的马齿苋!他如同饿虎扑食,飞快地采摘下来。接着,他朝着城西废弃校场的方向狂奔。
越靠近城西,空气中的恐慌气息越浓。他甚至看到几处房屋被烧毁的痕迹,黑烟尚未完全散去。打斗声和哭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妈的!粮食呢?!把粮食交出来!”
“没了!真的没了!军爷饶命啊!”
“砰!” “啊——!”
是兵卒在抢粮!城内己经开始失控了!
尹文心中警铃大作!他更加小心地贴着墙根阴影移动。终于,他看到了那片荒草丛生的废弃校场边缘!果然,在杂草丛中,星星点点地开着一些熟悉的黄色蒲公英小花!
希望!他立刻扑过去采摘!
就在这时!
“站住!干什么的!”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尹文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两个穿着破旧皮甲、但眼神凶狠、手持环首刀的兵卒,正从一条巷子里拐出来,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和他手中刚采的蒲公英!
“采……采点野菜……”尹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卑微惊恐,身体微微蜷缩。
“野菜?”一个兵卒狞笑着走上前,用刀尖挑起尹文手中的蒲公英,又看了看他鼓鼓囊囊的怀里(那里揣着马齿苋和《验方录》),“我看不像!这年月,鬼鬼祟祟的,不是偷就是抢!怀里藏的什么?给老子交出来!”
另一个兵卒也围了上来,眼神贪婪地盯着尹文:“还有你背上那包裹!鼓鼓囊囊的!打开看看!”
尹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背包里有硬弓!有孙膑的血衣!绝不能暴露!而怀里的草药,是救命的希望!
“军爷……真的只是野菜……”他一边后退,一边暗中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大脑飞速运转。硬拼?他箭伤未愈,体力不支,对方有两人!逃跑?对方己经堵住了去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噗嗤!”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力道强劲的弩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为首那名兵卒的咽喉!
兵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嗬嗬两声,扑通倒地!
“有埋伏!”另一个兵卒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咻——!”第二支弩箭接踵而至,狠狠钉入他的后心!兵卒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尹文惊骇地站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他猛地抬头,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旁边一座废弃哨楼的二楼窗口!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形矫健、脸上蒙着黑巾的身影,正冷冷地收回手弩,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尹文,最后落在他怀里的草药和背上的包裹上。
黑衣人!但不是秦人的黑衣!这身打扮……更像是……游侠?或者……其他势力的探子?
那人没有停留,也没有说话,只是对尹文做了一个极其隐蔽、却异常清晰的手势——指向医馆的方向!然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哨楼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尹文的心脏狂跳不止!是谁?为何救他?又为何指向医馆?是敌是友?是冲着草药?还是冲着他背上的秘密?或者……冲的是钟离春?!
巨大的疑云再次笼罩心头!但此刻,他无暇细想!地上的尸体随时可能引来更多兵卒!他必须立刻带着草药回去!
他不再犹豫,飞快地搜刮了两个兵卒身上携带的少量干粮和一点盐巴(意外之喜),然后抱起地上散落的蒲公英和马齿苋,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白氏医馆的方向,亡命狂奔!
当他气喘吁吁、满身冷汗地冲回医馆那条幽深的小巷时,一股浓烈的烟味和嘈杂的喧哗声瞬间传来!
医馆的方向,火光冲天!
“不——!”尹文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目眦欲裂!
“不——!”
尹文绝望的嘶吼被巷口灼热的气浪和嘈杂的喧哗声吞没!白氏医馆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扇半掩的木门早己被烈焰吞噬,灼人的热浪混合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房屋倒塌的轰响以及人群惊恐的哭喊尖叫,如同地狱的交响曲,狠狠撕裂了阳晋城死寂的夜幕!
医馆!钟离春!小乙!还有那些垂死的病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尹文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疯了一般,抱着怀里的救命草药,朝着那炼狱般的火场狂奔而去!
火势极其猛烈!整条小巷都被映照得如同白昼。炙热的空气灼烧着皮肤和呼吸道。左邻右舍的居民如同受惊的蚂蚁,哭喊着从家中逃出,提着水桶试图救火,但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看着火魔肆虐。
“救人啊!里面还有人!”
“白大夫……还有病人……都在里面!”
“天杀的!怎么会起火啊!”
混乱的呼喊声传入尹文耳中,如同重锤击打!他冲到医馆门前,火焰几乎舔舐到他的衣角!灼热的气浪让他无法靠近!他目眦欲裂,试图寻找入口,但门窗都被烈焰封锁!
“小乙!春姑娘——!”尹文对着火海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吞噬。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难道……历尽艰辛找到的希望之地,竟成了埋葬一切的坟墓?!
就在尹文心神俱裂、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入火海之际!
“尹先生!这里!快过来!”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呼喊声从医馆侧面传来!
尹文猛地转头!只见在医馆侧面、靠近后院围墙的一处阴影里,小乙灰头土脸,满脸被烟熏黑的泪痕,正拼命朝他挥手!他身边,歪歪斜斜地躺着几个同样狼狈不堪、咳嗽不止的学徒和病人!正是之前医馆里那几个垂死的病人!他们竟然被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