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如同毒蛇的独眼,牢牢锁定林默的眉心。头盔破碎目镜下投射出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与冰冷的计算,如同屠夫掂量着待宰羔羊的分量。
“嗬…嗬…”林默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断裂的肋骨,带来窒息般的锐痛。烙印破碎的后背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疯狂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虚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意识的堤坝。他死死盯着高处的持枪者,喉咙干涩灼痛,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力量…此刻渺小得如同尘埃。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招致毁灭。
短暂的死寂,只有峡谷深处吹来的、裹挟着腐朽尘埃的寒风呜咽着。
高处的人影动了。
他没有开枪,也没有放下武器。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迅捷地从身后破旧的背包里扯出一捆暗灰色的、如同某种粗韧藤蔓编织而成的绳索。手腕一抖,绳索的一端精准地甩出,末端带着沉重的金属钩爪,“锵”地一声,狠狠嵌入林默身旁那根冰冷的金属断梁上。
紧接着,人影单手抓着绳索,动作矫健得如同猿猴,顺着陡峭的残骸峭壁快速滑降而下!沉重的金属靴底踏在冰冷的尘埃和碎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峡谷中回荡。
距离拉近。林默终于看清对方防护服上更多的细节:暗灰色并非本色,而是覆盖了厚厚一层如同骨粉般的尘埃;肘部、膝部等关节位置用粗糙的金属片和坚韧的兽皮进行了加固,边缘磨损严重;腰间挂着一串用细小金属链穿起来的、奇形怪状的生物牙齿和几片闪烁着幽光的暗红金属碎片;背后除了那杆造型粗犷的巨大枪械,还斜挎着一柄斧刃厚重、布满崩口的骨斧。
一股浓烈到呛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金属锈蚀、陈旧机油、浓重的汗臭、以及一种…冰冷刺骨的尘埃气息。
人影在距离林默五步之外稳稳站定,巨大的枪口依旧稳稳指向他。从头盔破口处,林默能看到对方小半张脸——皮肤是长期缺乏光照的灰白色,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几道狰狞的旧疤,下巴覆盖着浓密打结的灰白胡茬。一双眼睛浑浊如同积年的枯井,瞳孔深处却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警惕与冰冷的光。
“外来者…”一个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带着浓重的、林默从未听过的怪异口音。“能动?”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血腥味和烙印处的空虚剧痛,艰难地点了点头。每一次点头都牵扯着颈部的伤处,痛得他眼前发黑。
人影——姑且称之为“老骨头”,浑浊的目光在林默身上扫过,重点在他后背那破烂衣物下隐约显露的、血肉模糊的烙印伤口处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厌恶与忌惮的波动。
“能跟上?”老骨头的声音依旧冰冷简短。
林默再次咬牙点头。他必须跟上!留在这片死地,无论是黑暗中的怪物还是无处不在的“铁瘟”,都足以将他吞噬得渣都不剩。这个危险的拾荒者,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也是离开这片死亡峡谷唯一的希望!清雪的下落…也许只有活着出去才能探寻!
老骨头不再言语。他单手收起那巨大的枪械,动作熟练地将它背回身后,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随即,他从腰间取下一根大约一米五长、通体漆黑、材质不明的短棍。短棍一端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微弱橙黄色光芒的不规则晶石。他手腕一抖,短棍“咔哒”一声展开伸缩结构,化作一根探路手杖。
“走。”他吐出一个字,不再看林默,转身便朝着峡谷更深、更昏暗的一端走去。步子不快,但异常稳健,每一步都踏在相对坚实的废墟之上,避开那些流淌着恶心荧光液体的区域。
林默挣扎着想要站起。右臂刚刚用力,指骨碎裂般的剧痛和烙印破碎处传来的撕裂感让他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他咬着牙,用左臂死死撑住旁边的金属断梁,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试图将重心转移。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刺耳摩擦声和内脏的灼痛。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尘埃里。
老骨头没有回头催促,也没有停下等待。他只是沉默地用手中的晶石手杖探着前路,微弱的光芒在浓郁的黑暗中摇曳,如同随时会熄灭的鬼火。
林默知道,对方在观察,在考验。如果他跟不上,成为累赘,那把巨大的枪械随时可能再次对准他。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身体的崩溃感。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将残存的意志全部灌注到双腿和左臂,如同一个关节生锈的残破傀儡,一步,一步,踉跄地跟在老骨头身后十步左右的距离。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峡谷深处,光线越发昏暗。头顶那灰暗的石化菌盖“穹顶”似乎压得更低了,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两侧由金属残骸与巨大骨骼堆砌而成的峭壁越发狰狞扭曲,一些巨大的、如同血管般蔓延的暗红色能量熔渣脉络镶嵌其中,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硫磺般的气息,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却更添诡异。
空气中的气味也更加复杂刺鼻。除了腐朽尘埃,还混杂着浓烈的臭氧味、某种电路烧焦的糊味,以及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无数细小金属齿轮在生锈摩擦的“沙沙”声。
“停下。”走在前面的老骨头突然低喝一声,声音凝重。
林默猛地止住脚步,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左臂死死抓住一根斜插在地面的巨大骸骨才稳住身形。他顺着老骨头晶石手杖指着的方向看去。
前方十几米外,峡谷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岔路口。左侧通道相对平缓,隐约能看到更深处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右侧则向下倾斜,通往一片更加深邃、完全被残骸阴影吞噬的黑暗区域。
而就在岔路口中央的空地上,一片东西吸引了林默的目光。
那是一小片“金属苔藓”。它们覆盖在一片相对平坦的、似乎是巨大生物肩胛骨化石的地面上,面积不大,只有几平方米。但它们的形态极其诡异!并非真正的苔藓,而是无数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黯淡金属光泽的六边形“鳞片”紧密排列而成!这些“鳞片”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蠕动,边缘不断生长出新的、更加细小尖锐的分支,缓慢而坚定地向周围干净的骨质地面上侵蚀!细密的“沙沙”声正是从这片“苔藓”中发出!
更诡异的是,在“苔藓”区域的边缘,半埋着一具形态扭曲的金属残骸——似乎是某种小型辅助机械的腿部。此刻,那金属腿部的表面,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同样的暗灰色“鳞片”,结构被迅速腐蚀、同化、分解!
“铁瘟…”老骨头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走右边。踩我的脚印,一点别碰!”
他手中的晶石手杖光芒微微调亮,谨慎地绕过那片蠕动的“金属苔藓”,踏上了右侧向下倾斜的通道。通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老骨头每一步都踩在相对凸起的金属骨架上,避开那些松软的、可能隐藏着铁瘟孢子的区域。
林默心脏狂跳,强忍着烙印处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死死盯着老骨头留下的脚印,如同踩在布满地雷的雷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上。每一次落脚都异常谨慎,生怕带起一丝尘埃。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片诡异的“金属苔藓”散发出的微弱引力,如同活物的呼吸,带着冰冷的同化渴望。
通道向下延伸,坡度越来越陡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晶石手杖微弱的光芒。空气中那股金属锈蚀和腐朽尘埃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湿滑,覆盖着一层粘腻冰冷的滑腻物质。借着微弱的光,林默看到那似乎是某种生物分泌的粘液,混合着细碎的骨粉和铁瘟鳞片。
“快到了。”老骨头的声音在前面黑暗中响起,低沉而警惕。
又向下摸索了大约百米,前方空间陡然变得更加开阔,同时也更加诡异!
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撞击形成的碗状深坑出现在眼前。深坑底部并非泥土,而是被某种暗红色、半凝固的粘稠物质覆盖,如同巨大的血池,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味!血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巨大金属残骸和惨白骨骼强行焊接、拼凑而成的扭曲“堡垒”!
堡垒形状极其不规则,如同一个巨大的、由废铁和枯骨堆砌成的肿瘤。堡垒外层覆盖着厚厚的、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墨绿色生物质菌毯,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能量管道从血池中延伸出来,深深刺入堡垒深处!隐约能看到堡垒内部闪烁着幽暗的红光,传出低沉的、如同巨型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
堡垒下方血池的边缘,散落着大量形态各异的骸骨——有人形的,也有巨大兽类的,更有一些扭曲得无法辨认的。许多骸骨上覆盖着或新或旧的铁瘟鳞片,呈现出一种金属与骨骼融合的诡异质感。
更让林默头皮发麻的是,在堡垒外围的阴影中,一些模糊的、人形或兽形的轮廓在缓缓蠕动!它们动作僵硬迟缓,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铁锈,有些肢体残缺不全,的金属骨骼和有机组织暴露在外,流淌着粘液…是被铁瘟同化的机械残骸?还是被污染扭曲的生物?!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这是一个建立在腐烂血肉与扭曲机械之上的恐怖巢穴!
“跟着!”老骨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没有走向那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钢铁怪巢,而是贴着深坑陡峭的坑壁,如同壁虎般向右侧阴影最浓重的一处角落移动。
那里,靠近坑壁的底部,堆积着如山般巨大的废弃金属构件和生物骨骼。在这些庞大残骸之间,一个极其隐蔽、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黝黑缝隙显露出来。缝隙内部并非黑暗,而是透出一种极其黯淡、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暗红色光芒。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机油、金属高温和高浓度星骸能量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缝隙入口处的地面,散落着一层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瘟鳞片。但它们的状态很奇怪——如同被高温灼烧过,呈现出焦黑色,失去了蠕动的活性,只是死寂地覆盖在地表。
“快点!”老骨头催促道,率先矮身钻了进去。
林默回头看了一眼深坑中央那座搏动着的钢铁血肉堡垒,又看了看入口处那层被“处理”过的铁瘟鳞片,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但他别无选择。深吸一口气,压下烙印处撕裂般的空虚剧痛,他学着老骨头的样子,几乎是趴伏着,艰难地爬进了那条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狭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