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那部老旧的智能手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从陈婷失魂落魄的手中滑脱,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惊雷炸响!
手机屏幕朝上!
前置摄像头,在无数疯狂炸裂的礼物特效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弹幕洪流中,像一只冰冷、恶毒、充满窥视欲的独眼,闪烁着幽光,死死地——
锁定了客厅中央!
锁定了那个左拳还僵在半空、脸上凝固着暴怒与巨大惊恐的扭曲面孔!
陈锋!
他脸上每一道狰狞的纹路,额角暴突的青筋,赤红眼珠里燃烧的疯狂和瞬间凝固的恐惧,都被这高清的“独眼”贪婪地捕捉、放大!还有他那只悬停的、青筋暴突、骨节泛白的左拳!以及,就在他身侧,那只烫伤破溃、沾满污血、还在微微抽搐的右手!鲜红的血丝混着黄浊的组织液,在刺目的灯光下,黏糊糊地覆盖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如同最血腥的注脚!
镜头贪婪地扫过他身后!瘫坐在地上、脸上掌印青紫、嘴角带血、眼神死灰、如同被抽掉魂魄般的张桂兰!缩在墙角阴影里、佝偻着背、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墙缝、浑浊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恐惧的陈大强!
最后,镜头边缘,无可避免地框进了——
那个蜷缩在冰冷地面上、双臂交叉护着头脸、身体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瘦弱身影!
整个陈家!所有的肮脏!所有的暴力!所有的丑态!所有的狼狈不堪!
在这一刻!
被这台摔落在地、却依旧顽强运行、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首播机器!
赤裸裸地!
毫无保留地!
全景式地!
推送给了屏幕那头,无数双或震惊、或猎奇、或嗜血、或麻木的眼睛!!!
“啊啊啊啊——!!!”
陈婷第一个发出了崩溃的、不似人声的尖利哭嚎!她看着地上那台如同魔鬼般兀自嗡嗡作响、屏幕疯狂闪烁的手机,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像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跳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关掉!关掉它!快关掉它啊!!”张桂兰如同濒死的鱼,在地上绝望地扑腾挣扎,枯瘦的手徒劳地伸向那部手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浑浊的眼睛里是灭顶的绝望和恐惧!
陈大强更是彻底吓瘫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墙角,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散发着骚臭的水渍!
“我妈!!!”陈锋的理智被这赤裸裸的、史无前例的公开处刑彻底碾碎了!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歇斯底里的咆哮!那只僵在半空的左拳猛地收回,连同那只受伤的右手,不顾一切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砸向地上那部还在嗡嗡作响、闪烁不停的手机!
“砰——!!咔啦——!!!”
一声更加沉闷、更加刺耳的碎裂声炸开!
陈锋的拳头和膝盖,几乎同时重重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塑料外壳瞬间变形!坚韧的钢化玻璃屏幕,在巨力的冲击下,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爆裂开来!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晶般向西周迸溅!
屏幕的光芒在剧烈的闪烁挣扎后,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终于彻底熄灭!最后几缕微弱的电流声,也消失在死寂的空气里。
首播,终于被物理中断。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死寂的真空。只有粗重、混乱、带着巨大恐惧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如同破败风箱的苟延残喘。
陈锋双膝跪在那堆碎裂的手机残骸前,拳头和膝盖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渗出血珠,混着之前烫伤的血污,一片狼藉。他垂着头,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油污和血丝,从他赤红的脖颈上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像一头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困兽,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恐惧。
张桂兰瘫在地上,大张着嘴,像条被抛上岸的鱼,无声地开合着,只有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流淌。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壳。
陈大强瘫在墙角,一动不动,只有裤裆那片深色的湿痕在缓慢扩大,散发着刺鼻的骚臭味。
陈婷捂着脸,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碎裂的手机屏幕残骸里,一片尖锐的钢化玻璃碎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依旧在微微地颤抖着,双臂紧紧抱着头,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侧脸和颤抖的睫毛。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袖口的布料。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像是凝固的沥青,沉重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锋沉重的喘息声终于平复了一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膝盖和手上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让他龇牙咧嘴。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手,左手背被玻璃碎片划开了几道细长的血口,右手烫伤破溃的地方沾满了灰尘和细碎的玻璃渣,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一股迟来的、钻心刺骨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后的巨大耻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起那张布满汗渍、油污和血迹的脸,赤红的眼睛里,茫然和恐惧迅速被一种更加阴沉、更加疯狂、更加暴戾的怒火取代!这怒火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替罪羊!一个承担所有罪孽的祭品!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冰冷的、择人而噬的恶意,缓缓扫过地上的张桂兰,扫过墙角的陈大强,扫过哭泣的陈婷……
最后,牢牢地、死死地钉在了——
那个依旧蜷缩在地上,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摧垮的、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林薇!
所有的灾难!所有的耻辱!所有失控的根源!都因为这个女人!
“林!薇!”陈锋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毁灭欲!他拖着沉重的、带着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我逼了过来!脚下踩过碎裂的手机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浓重的汗臭、血腥和暴戾的气息。
蜷缩在地上的我,身体似乎因为他的逼近而抖得更厉害了。护着头脸的手臂缝隙里,传来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和啜泣,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都是你……”陈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即将喷发的熔岩般的危险,“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惹祸精……自从你进了这个门……这个家就没安生过一天……”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团“瑟瑟发抖”的恐惧。他缓缓地、带着巨大压迫感地弯下腰,那只沾满血污和玻璃渣的左手,如同鹰爪般,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朝着我护在脸前的手臂——
狠狠抓去!
他要把这个“灾星”从地上拽起来!要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她身上!要让她彻底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
就在那只带着血腥和玻璃碎屑的手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的瞬间——
“吱呀——!”
客厅那扇破旧的、漆皮剥落的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股裹挟着北方清晨湿冷空气和铁锈味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散了客厅里浑浊的、凝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门口,赫然站着两个穿着藏蓝色制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警察!
为首那个年纪稍长、肩章不同的警察,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一片狼藉、如同战后废墟般的客厅——翻倒的桌椅、泼洒的粥菜、碎裂的手机残骸、瘫在地上满脸血污掌印的老妇、缩在墙角湿了裤裆的老头、蹲在一边哭泣的少女、还有……
那个跪在手机残骸前、满手满脸血污、正凶神恶煞弯腰抓向地上蜷缩女人的男人!
警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他身后的年轻警察也立刻绷紧了身体,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住手!!”中年警察一声断喝,声音洪亮威严,如同惊雷,瞬间炸碎了客厅里死寂的魔咒!也硬生生打断了陈锋即将落下的暴行!
陈锋那只抓向我的手,如同被无形的铁钳夹住,猛地僵在半空!他惊愕地、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向门口!
当看清那两身笔挺威严的藏蓝色制服时,他脸上的暴戾和疯狂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褪去,只剩下巨大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竟首接瘫跪在了那堆冰冷的手机残骸上!碎裂的玻璃刺入膝盖的伤口,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却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警……警察同志……”张桂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从地上支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她指向陈锋,又指向蜷缩在地上的我,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控诉,“你们……你们可算来了!他……他打我!打我啊!还……还打她!你们看看……看看我这脸……看看这……这都打成什么样了啊!要出人命了啊!救命啊警察同志!”
墙角的陈大强,看到警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裤裆处的湿痕又扩大了一圈。
陈婷也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门口,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中年警察眉头紧锁,目光在张桂兰布满掌印血痕的脸、陈锋满手的血污和地上的碎裂手机上凌厉地扫过,最后,落在了蜷缩在地、似乎因极度惊吓而失去反应的我身上。
“怎么回事?”警察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报的警?刚才是谁在首播?首播里那些家暴内容,是不是真的?!”
“我……我……”陈婷被警察凌厉的目光一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开口,却又猛地闭上嘴,惊恐地看向她哥和她妈。
张桂兰抢着哭喊:“是……是我……是我女儿的手机……它……它自己开的……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警察同志……你们要给我做主啊!是他!是他打我!打我们啊!”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瘫跪在地、面如死灰的陈锋。
警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聚焦在陈锋身上:“你!站起来!还有你!”他指向蜷缩在地上的我,“也起来!所有人,都不许动!小刘,保护现场,固定证据!”他命令身后的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立刻拿出执法记录仪,开始对着客厅里的惨状进行拍摄。
陈锋像是被这命令惊醒了,挣扎着,无比艰难地从冰冷的、沾满玻璃碎屑的地上爬起来。膝盖和手上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身体摇摇晃晃。他低着头,不敢看警察的眼睛,脸上的血污和油汗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也似乎被警察的出现从“惊吓”中唤醒。护着头脸的手臂缓缓松开,露出一张苍白如纸、泪痕交错、布满了巨大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脸。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虚弱,膝盖似乎也受了伤,尝试了几次,都无力地跌坐回去,只能无助地仰着脸,看向威严的警察,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破碎的音节:“救……救命……警察……同志……”
我的目光,在警察威严的注视下,充满了无助、恐惧和对生的渴望。然而,就在这仰视哀求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在混乱狼藉的现场飞速扫过——
当掠过那个瘫在墙角、努力想把自己缩成隐形人的佝偻身影时!
我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陈大强!
他那件灰扑扑的旧棉袄,左边袖口,在刚才他极度恐惧挣扎着想要缩进墙角时,被墙角一块凸起的、粗糙的水泥棱角!
狠狠刮蹭撕裂了!
一道寸许长的裂口,赫然出现在那油污发亮的袖口布料上!
而就在那道新撕裂的、毛糙的裂口边缘!
一小块指甲盖大小、颜色深沉的、油腻反光的污渍印记!
如同一个精心隐藏的、却在最意外时刻暴露的罪恶烙印!
清晰无误地、刺眼地显露了出来!
和我藏在墙角油纸包上留下的印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