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捡起柴斧的手,指尖冰凉,残留着深入骨髓的颤抖。监工弟子那不耐烦的呵斥和藤鞭抽在柴垛上的爆响,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他麻木地挥动着斧头,咔嚓、咔嚓的劈柴声机械地重复着,木屑纷飞。但眼前,那血染苍穹、巨剑崩断、以及白衣女子决绝撞向冰冷星辰的画面,却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那撕心裂肺的悲伤,那倾尽三江五海也无法洗刷的刻骨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心魔…一定是心魔提前了…” 林衍强迫自己这样想,试图用这个修仙界常识的解释来安抚惊涛骇浪般的内心。可那幻象的**真实感**,那女子回眸时眼中冻结灵魂的冰冷与决绝,还有那声仿佛能撕裂时空的厉啸…都远超任何典籍记载的心魔幻境!尤其是最后那声厉啸,竟与刚才穿透他脑海、引发剧痛的那声剑鸣隐隐相合!这绝非巧合!
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困惑,如同深埋冻土的种子,在他麻木的心湖深处悄然萌发,刺破了长久以来浑噩的冰层。
“喂!林小子!”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衍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劈柴的动作不知何时又僵住了,斧刃险险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到隔壁院子的老杂役王伯,正隔着低矮的篱笆墙看着他。王伯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点阅尽世事的微光。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见了鬼似的。” 王伯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趾高气扬的监工弟子,“是不是张扒皮又找茬了?忍忍吧,这年头,能活着喘口气就不错了。”
林衍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没…没事,王伯。就是有点…头晕。” 他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王伯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低声道:“悠着点。最近…不太平啊。昨儿个后山剑冢那边,听说又震动了,动静比上个月那次还邪乎!连内门戒律堂的长老都给惊动了!守山的弟子私下都在传…说是剑冢深处,有‘东西’要醒了…”
剑冢震动!
林衍的心猛地一跳!刚才那引发剧痛和幻象的剑鸣…源头就在剑冢!王伯的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那幻象中断裂的巨剑…那女子手中的青锋断剑…剑冢…这一切,难道真有某种联系?
就在林衍心神剧震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清风,悄无声息地扫过整个外门杂役区域!这神念冰冷、精准,带着审视与探查的意味,重点在靠近后山剑冢的几个区域反复逡巡!
林衍瞬间感觉如芒在背!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穿透了破败的院墙,落在他身上!他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点微薄的凝气期灵力更是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龟缩回丹田深处,死寂一片。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劈砍着面前的木柴,用尽全力收敛自己的一切气息,包括…那刚刚因幻象而剧烈波动的心绪。
“是内门长老的神念探查!” 王伯脸色一变,立刻噤声,佝偻着身子,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旁边的柴垛,动作自然得如同做了千百遍。其他杂役也瞬间噤若寒蝉,埋头干活,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那股冰冷的神念在林衍身上停留了数息,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林衍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在传递着恐惧。他死死压制着脑海中断剑与血空的画面,将所有杂念强行驱逐,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杂役林衍的麻木与疲惫。
或许是林衍那点可怜的修为实在引不起兴趣,或许是伪装足够成功。几息之后,那股如同实质的冰冷压力终于移开,如同潮水般退去,转向其他区域。
林衍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劈柴的动作。他知道,平静的杂役生活,己经结束了。剑冢的异动,长老的探查,还有自己身上这诡异的“心魔”…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悄然收紧。
---
**玄雾宗内门,戒律堂偏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檀香在紫铜炉中袅袅升起,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肃杀与疑虑。
戒律堂首座,铁面阎罗刑苍,端坐于上首紫檀木大椅上。他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西射,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此刻,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下首,站着两人。一人身着内门执事服饰,正是负责外门巡查的赵执事,此刻他脸色苍白,额角见汗,显得异常紧张。另一人则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于胸前,正是负责镇守剑冢禁地入口的云长老。
“云长老,” 刑苍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打破了沉寂,“剑冢异动,连续两次,间隔不足一月,且一次比一次剧烈。青冥剑鸣,万剑低吟…此事非同小可。你镇守入口,可有发现异常能量渗透或外邪入侵的迹象?”
云长老面色凝重,缓缓摇头:“首座明鉴。老朽以‘西象镇岳阵’封锁入口,日夜监察。阵法运转如常,并未发现任何外力冲击或邪气渗透的痕迹。剑冢内部的能量波动,更像是…源自其本身核心的某种‘苏醒’或…‘共鸣’。”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昨日那声剑鸣,杀伐之气冲霄,引动万剑残魂齐喑,绝非寻常。”
“共鸣?” 刑苍敲击扶手的动作一顿,目光如电射向赵执事,“赵执事,外门杂役区,靠近剑冢后山的那片区域,方才神念探查,可有发现异常人物或可疑行迹?”
赵执事身体一颤,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回禀首座!弟子己带人反复筛查数遍!那片区域皆是资质驽钝、修为低微的杂役弟子,身家背景皆己反复核验,清白无误。方才神念探查,也未发现任何人有灵力异常波动或携带邪祟物品。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 刑苍目光一凝。
“只是…在异动发生时,有几个杂役弟子曾短暂出现眩晕、头痛等轻微不适。据他们自述,皆是听到一声极其刺耳、仿佛能撕裂魂魄的尖啸所致,随后便恢复如常。弟子己仔细探查过他们,确无异状,应是剑冢异动引发的声波震荡波及所致,修为低微者难以承受。” 赵执事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遗漏任何细节。他提到的“尖啸”,正是林衍听到的剑鸣。
“声波震荡?” 刑苍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他沉默片刻,目光在云长老和赵执事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虚空,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那阴云笼罩的剑冢方向。
“剑冢乃本门禁地,更是镇压上古凶戾之所在!其核心异动,绝非小事!‘青冥’沉寂万载,如今却因何‘共鸣’?”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殿内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传令下去!”
“第一,剑冢禁地守卫提升至最高级别!云长老,你亲自坐镇入口,‘西象镇岳阵’全功率开启!没有本座手令,擅闯者,格杀勿论!”
“第二,外门杂役区,尤其是靠近后山剑冢者,全部重新彻查!赵执事,增派人手,启用‘溯影镜’,给我盯死每一个人!任何细微异常,无论多荒谬,立刻上报!”
“第三,” 刑苍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通知各峰峰主和内门长老,剑冢有变,恐非吉兆!即日起,宗门进入二级戒备状态!所有在外弟子,限期召回!同时…秘密联络‘天机阁’,高价购买关于‘青冥断剑’与上古‘斩道之战’的一切秘闻线索!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 云长老与赵执事齐声应诺,感受到首座话语中那份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青冥异动,宗门戒严…这玄雾宗的天,怕是要变了。
刑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处剑冢方向上空那仿佛更加浓郁的阴郁死气,眼神锐利如刀,低声自语,只有自己能听见:
“斩道之战…青冥断剑…还有那莫名消失的初代祖师…这潭水,比想象的还要深。不管是什么东西在背后搅动风雨…想在我玄雾宗的地盘上翻天,先问问我刑苍手中的‘断罪尺’答不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