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雾宗,戒律堂深处。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暗与死寂。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弥漫着万年不散的阴寒与绝望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骨髓。这里是黑水死狱,关押宗门重犯、邪魔外道的绝地。厚重的玄冥黑石构筑的墙壁和牢门,其上流淌着暗沉、复杂、散发着强大禁锢与消磨之力的符文链条,将此地彻底与外界隔绝。
死狱最底层,第九号囚室。
西壁与地面皆是冰冷的黑石,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物件。只有墙壁上几道微弱的禁锢符文,散发着幽蓝的冷光,勉强映照出囚室内唯一的“存在”。
林衍。
他被粗大沉重的禁灵锁链牢牢捆缚,呈大字型悬吊在囚室中央。锁链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抽取着他体内那点微薄的凝气期灵力,同时释放出冰冷的能量,渗透他的经脉、血肉、乃至灵魂深处,带来持续不断的、如同无数冰针穿刺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他的杂役服早己破烂不堪,的皮肤上,右臂那枚暗红血符此刻黯淡无光,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被锁链上幽蓝的禁锢符文死死压制着,再无半分之前的妖异波动。
断罪尺的法则压制,如同沉重的枷锁,依旧牢牢套在他和血符之上。
剧痛、冰冷、虚弱…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林衍残存的意识。他在昏迷与半昏迷的边缘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绪,都会被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与锁链的刺痛打断。脑海中,破碎的画面如同浮冰般沉浮:血染的渔村、墨爷染血的身影、散修洞府的冰冷、剑冢崩裂的惨绿光柱、扭曲的怨魂、还有…那双完全被暗红吞噬、失去理智的眼睛…以及最后,那柄裁决万物、带来无边恐惧的黑色戒尺…
我是谁?林衍?那个麻木的杂役?还是…被那血符支配的怪物?
混乱的念头撕扯着他,比锁链的束缚更加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咔哒…咔哒…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狱底层的绝对死寂。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如同敲打在心脏上。
囚室厚重的黑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外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刚毅、如同磐石般的身影。戒律堂首座,刑苍。他独自一人,踏入囚室。冰冷的空气似乎因他的到来而更加凝固。
他走到林衍面前,停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幽蓝符文的冷光映照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毫无感情地审视着悬吊着的少年。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探针,毫不留情地刺入林衍残破的身体和混乱的意识,仔细扫描着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以及那枚被压制的暗红血符。
“哼。” 刑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探查的结果让他眉头皱得更紧。这少年的身体,除了极度虚弱和被锁链侵蚀的损伤,并无太多异常,根骨更是平庸至极。那枚血符,在断罪尺和禁灵锁链的双重压制下,如同死物,但其材质和内部蕴含的那一丝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吞噬与不祥道韵,却让他这位见多识广的化神巅峰强者都感到陌生与忌惮。这绝非此界应有之物!
“林衍。” 刑苍的声音在死寂的囚室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外门杂役弟子,身世清白,资质驽钝。于剑冢崩裂、凶魂肆虐之际,身现诡异邪符,吞噬剑冢凶戾兵魂,抗拒执法,罪证确凿。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压迫,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林衍混乱的意识,试图击溃其心理防线。
“……” 林衍艰难地抬起头,嘴唇干裂,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那双因虚弱和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丝茫然和更深沉的恐惧,看向刑苍。知罪?他有什么罪?他只想活着…可那血符…那失控的暴走…那些画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犯了什么罪!
“冥顽不灵!” 刑苍眼中厉色一闪。他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的暗金色雷光跳跃,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这是断罪尺蕴含的“裁罪雷罡”,专破邪祟,蚀魂销骨!他要首接刺探林衍的灵魂记忆,强行挖掘真相!即便可能彻底毁掉这个凡俗少年的神魂,也在所不惜!剑冢崩裂,邪符现世,任何线索都至关重要!
就在那缕裁罪雷罡即将点向林衍眉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衍右臂上,那枚被死死压制的暗红血符,仿佛感应到了灭顶之灾的威胁,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黯淡的符纹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暗金光芒,如同沉睡的火种被强行唤醒,骤然亮起!这光芒一闪而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与**威严**,竟隐隐与刑苍手中的断罪尺气息,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跨越时空的…**共鸣**?!
刑苍的手指,在距离林衍眉心仅有一寸之处,骤然僵住!
他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林衍右臂血符上那一闪而逝的暗金光芒!脸上的冰冷与杀伐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骇然的复杂表情所取代!
“这气息…不可能!” 刑苍失声低语,如同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丝暗金光芒中透出的古老威严与律令真意…竟与他手中断罪尺所传承的、源自玄雾宗开派祖师的律法本源…同出一源?!不!甚至…更加古老!更加纯粹!
这邪异的血符,怎会蕴含与开派祖师同源的力量?!这少年…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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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最深处。**
巨大的断剑基座之下,那具盘坐万载的枯骨,在刑苍动用断罪尺之力、林衍血符深处暗金光芒闪现的刹那——
枯骨眼眶中,那两点原本只是静静燃烧的幽绿色魂火,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猛地爆燃起来!幽绿的火焰瞬间冲出眼眶尺许高,将周围浓稠的黑暗都映照得一片惨绿!
一个更加清晰、带着剧烈情绪波动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古的叹息,在死寂的深渊中回荡:
“…裁罪雷罡…断罪尺…还有…那丝…本源律令…是她…的气息?!不…不对…还有…吞噬…血咒…混乱…驳杂…但核心深处…那一点真灵…怎会…如此相似…难道…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万年枯等…魂火将熄…这缕执念…终究…还是…等到了一丝…回响…”
随着这意念的激荡,枯骨那抬动了一丝的右手食指,再次…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了一分!覆盖其上的尘埃,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