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秋天,昼夜温差渐大。试验田里的水慢慢退去,稻秧己挺首腰杆,绿意中透着几分初黄。
唐棠正在院子里削地瓜皮,准备烘干做冬粮。李小娟蹦跶着跑回来,一脸愤愤不平,像炸毛的小鸡崽:“棠姐,刘红她们在村口井边说你坏话呢!”
唐棠神色未变,继续削地瓜:“说我啥了?”
“她说你是个吊儿郎当的城里丫头,来我们村不务正业,整天勾搭章哥,还说你在镇里买米都是使了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才批下来的票!”
李小娟气得手都在抖,“她还说……你晚上住章哥家,是不要脸!”
唐棠动作一顿,眼里划过一抹冷意。
“她这些话,是当着谁的面说的?”
“村口的人都听到了,大家都在。”李小娟紧张地握着手,“要不要我跟她吵?我骂得贼利索。”
唐棠轻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吵?你是想让人家觉得我们理亏,越描越黑?”
“可不能不管啊,棠姐!她这舌头太毒了,根本不是实话!”李小娟鼓着腮帮,“你又不是那种人!”
唐棠拍拍她的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围裙上的土:“走,我们去井边看看,她舌头既然这么长,也该给她点‘润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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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老井边,午饭后妇人们聚在一起洗菜洗衣。刘红一身艳红花布衫,正一边洗衣服,一边神神秘秘地说着:“你们可别说是我讲的啊,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啧,那章文山,瘸了腿还让个女的住家里,图啥啊?”
“啧啧,现在的知青啊,穿得花里胡哨不说,做人还不正经。”
“谁不知道她天天从镇上背点啥回家,搞不好是走的歪门邪道。”
话音刚落,唐棠从井边小道悠悠地走了过来。
“哟,几位婶子,早饭吃了没?”
妇人们见她笑容温和,一时语塞。刘红倒是神色不变,皮笑肉不笑:“哟,棠姐来了啊,这么巧?我们正闲聊呢。”
唐棠笑意微深,语调柔和:“是啊,刚才路上听说刘红姐在教人做人,我这小地方来的,文化浅薄,正想来学一学呢。”
周围妇人窃笑。刘红脸色一变,却仍嘴硬:“我也就是实话实说,咱乡下人可比不上你们城里人手段多。”
“那可真是误会了。”唐棠淡声道,“我住章哥家,是当初生产队安排的。章哥腿脚不便,他家院子大,腾出房来给我睡,也方便照应地里的试验田。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生产队长。”
有人附和:“可不是嘛,当时我们都看见的,还是队里商量过的。”
唐棠顿了顿,嘴角带笑:“至于镇上供销社批的粮票,那是我用布票换来的。你若觉得稀奇,我可以借你去换一次。若是你能换来,我也服你有本事。”
刘红脸色己经泛红:“我可没说你……”
“可我听小娟说,你不仅说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唐棠笑得从容,“刘红姐,我知道你人嘴快,可这村不比镇上,说出去的话若是传错了,是要被记在大队公示板的。你知道,造谣诽谤,是可以追责任的。”
话一出,井边人群顿时低声议论。
“诽谤是要记档的,听说以后孩子参军都要查家庭记录。”
“唉,乱讲话是要遭报应的。”
刘红彻底慌了:“我……我也就是开个玩笑!”
唐棠眼神一冷,声音骤寒:“可惜我不觉得好笑。”
说罢,她俯身提起水桶,神情如常,转身离开。
人群散开,刘红呆立在井边,手指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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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中,李小娟佩服得五体投地:“棠姐你可真厉害,她脸都绿了!”
“她不是第一次造谣,不堵住她这张嘴,下次还能编出我拐孩子、偷鸡鸭。”唐棠语气平稳,却透着不容侵犯的锋芒。
她从空间里取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是上次在镇上翻到的《群众舆论与组织纪律约章》。若真要在村里扎根,她就得让所有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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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章文山回到院中,看见李小娟正拿着扫帚使劲刷墙,嘴里哼着小曲儿。
“你心情不错。”
“那可不,我棠姐今天打了场漂亮仗,连村口石头都知道刘红是嘴贱了。”
章文山听完经过,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她没受委屈吧?”
“没有,她可镇得住。”李小娟语气笃定,“章哥,你眼光真不错。”
章文山嘴角微动,回头望向屋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正坐在灯下缝衣服,一针一线地缝着他那件掉扣的旧军衣。灯光暖黄,她的身影清瘦却坚定。
章文山心口有一瞬的发热,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