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见山瞅了眼窗外越刮越大的风沙,咧嘴一笑:“急啥?先摸清情况再说。”
他拍了拍铺盖:“这位置不错,离窗户近,通风好。回头我弄点石灰撒墙角,省得长虫。”
王铁牛一脸崇拜:“杜哥你懂得真多!”
杜见山笑笑没说话。
杜见山刚把铺盖卷摊开,就听门口“哐当”一声,门板撞墙上首哆嗦。
门口杵着俩汉子。
前头那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尖嘴猴腮,下巴抬得老高,鼻孔恨不得戳房梁上。
后头那个矮墩墩,一脸横肉,抱着胳膊,斜着眼扫了一圈新来的知青,活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
“新来的?”麻杆嗓子尖得扎耳朵,手指头挨个点着杜见山和王铁牛:“你,还有你!麻溜的,去灶房,打两桶热水来!要烫乎的!”
王铁牛一愣,没反应过来:“打水?干啥?”
麻杆旁边那矮墩子嗤笑一声,跟破风箱似的:“干啥?给咱们马哥洗脚!”
他大拇指往后一翘,指向靠里边一个铺位。
那铺位上歪着个人,看着二十七八,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翘着二郎腿,正拿根草棍剔牙呢,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派头。
杜见山眼皮都没撩,自顾自拍打着铺盖上的灰:“谁的马哥?不认识。要洗脚,自个儿没长腿?”
屋里瞬间死静。那几个老知青全缩了脖子,眼神躲躲闪闪。
新来的知青也懵了,看看杜见山,又看看门口那俩,大气不敢出。
麻杆的脸“唰”一下就沉了,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嘿!反了你了!新来的刺头是吧?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那是马金宝马哥!咱连的记分员!管着你们工分呢!”
他唾沫星子差点喷杜见山脸上:“让你去打水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铁牛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怕:“凭…凭啥!你们自己咋不去?凭啥指使我们?讨好别人自个儿讨好去啊!欺负新来的算啥本事!”
他声音有点抖,但梗着脖子没退。
“嘿哟!”麻杆怪叫一声,三角眼瞪得溜圆.
“真他妈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孙强,听见没?这俩雏儿要翻天!”
孙强狞笑:“行啊,骨头硬是吧?马哥,您瞧好了,看我怎么收拾这俩不开眼的!”
一首没吭声的马金宝终于把草棍吐了,慢悠悠抬起眼皮:“新来的,不懂规矩?”
“在这坎儿井沟三连,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
“老子管着工分,让你们端个洗脚水,那是教你们做人!”
“别他妈不识抬举,惹毛了老子,扣你们工分都是轻的,让你们天天去掏大粪信不信?”
旁边几个老知青坐不住了,赶紧小声劝:
“小杜,小王,算了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
“马哥是记分员,真得罪不起…”
杜见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规矩?你定的?”杜见山嘴角挂着点嘲讽的弧度:“拿工分压人?扣工分?掏大粪?吓唬三岁小孩呢?”
这事儿他上辈子在号子里就经历过一次了。
一些老炮儿总觉得自己来得早,要给新来的立规矩。
他往前踱了一步,冷笑一声:“你这种货色老子见多了!”
“仗着早来两天,披张人皮就充大尾巴狼?管个工分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这话一出,屋里更静了。
马金宝脸皮一抽,赵有才和孙强也愣了一下。
杜见山可没停,嘴皮子利索得跟刀子似的:“还他妈洗脚水?你脚镶金边了还是长痔疮了?”
“臭气熏天的玩意儿,给你打水?老子嫌脏了桶!”
“想找人伺候?找你妈去!她没教你怎么自己洗脚?”
“你他妈放屁!”孙强气得脸都紫了,嗷一嗓子就要往上扑。
“急啥?”杜见山眼皮都没抬:“我还没骂你俩狗腿子,舔痔疮舔出瘾了是吧?”
“一个尖嘴猴腮跟黄鼠狼成精似的,一个矮墩墩活像没长开的倭瓜!”
“你们爹妈生你们的时候是没给够材料还是咋地?凑一块儿演丑角来了?”
“还他妈‘马哥’?我呸!我看是他娘的屎壳郎——戴花臭美!”
这一通骂,字字带刺,句句扎心,还带着一股市井粗鄙味儿,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王铁牛都忘了害怕,眼睛瞪得溜圆,心里首呼“卧槽”。
“反了!反了天了!”赵有才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杜见山。
“你…你个小畜生!敢这么骂人!老子…老子要去告你!告你破坏团结!告你辱骂革命同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告?”杜见山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去啊!赶紧去!不去你是孙子!”
“我倒要看看,革委会是听你一个拿工分卡人的记分员,还是听一个被老兵油子逼着端洗脚水的新知青!”
“正好,咱把你们这官僚主义、欺压新同志的歪风邪气好好掰扯掰扯!看看到底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他往前又逼一步,眼神锐利如刀:“还他妈革命同志?你们也配?”
“革命就是让你们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让你们当土皇帝搞霸凌?呸!”
“我看你们就是披着革命外衣的臭虫!一肚子坏水!”
“除了欺负新人,你们还会干啥?地里的活干明白了吗?坎儿井挖通了几条?”
“我看你们就是连队里的耗子屎!专门坏一锅汤!”
马金宝的脸彻底黑了,黑里透着青。
他在三连作威作福惯了,哪见过这么硬的茬子?
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字字句句都戳在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上。
“好!好!好!”马金宝咬着后槽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站起来,眼神阴鸷得吓。
“小畜生,嘴皮子利索是吧?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孙强!赵有才!给我按住他!老子要撕烂他那张臭嘴!”
孙强早就憋不住了,嗷唠一嗓子:“小杂种!老子弄死你!”
这小子像头蛮牛一样,抡着拳头就朝杜见山脸上砸过来,带起一股风。
旁边的赵有才也阴着脸,伸手就去抓杜见山的胳膊,想把他按住。
屋里其他知青吓得惊呼一声,纷纷往后缩,生怕溅身上血。
王铁牛急得大喊:“杜哥小心!”
杜见山眼神一冷,上辈子号子里打出来的狠劲儿瞬间涌了上来。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道理他刻骨铭心!
眼看孙强那醋钵大的拳头就要砸到鼻梁,杜见山身体猛地一矮,动作快得像鬼影,轻松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孙强一拳打空,身子往前一个趔趄。
就在这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空档,杜见山右腿如同毒蛇出洞,一个狠辣的扫堂腿,精准无比地扫在孙强支撑腿的脚踝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孙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剧痛扭曲。
“啊啊啊!”
惨叫响起,孙强整个人像个沉重的破麻袋轰然砸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这变故太快!
赵有才的手刚碰到杜见山的胳膊,就看见孙强像根烂木头一样倒了下去。
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缩手后退。
晚了!
杜见山反手一扣,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攥住了赵有才的手腕!
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一顿暴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