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青苔录

第34章 西山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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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墨痕青苔录
作者:
孤月00
本章字数:
12540
更新时间:
2025-07-06

陆明远的话语,如同沉入冰湖的石子,在李清照被悲伤浸透的心底激起沉重回响。那句“终结劫难的可能”,在荒芜死寂的园中,带着一种近乎虚妄的重量。她指尖下素心本封面那“悼红轩”三字的灼烫,如同烙铁,烫在皮肤,更烫在灵魂,与这片断壁残垣深处弥漫的、巨大而无声的哀伤共鸣着,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引力。

“该去了…此夙愿了。”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揉碎在枯败的苇絮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泪水依旧无声滑落,滴在陆明远覆着素心本的手背上,也晕染着那暗红的血字。那滚烫的灼感,似乎因这泪水的浸润而稍减了一丝狂暴,沉淀下更深的悲怆。

陆明远缓缓收回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撑着站起身,胸前的血金光域因刚才的剧变和强行发力,边缘处那暗红的血边正剧烈地明灭波动,如同风中残烛。盘踞其外的青黑“文殛”死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正贪婪地、无声地舔舐着那因波动而产生的微小缝隙,试图再次侵入。他脸色煞白如金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脉深处被死气噬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走…”他咬牙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园林,落在远处一座倾颓最甚、仅剩几根巨大石柱撑起残破飞檐的楼阁遗址上——那里,曾是整个大观园的核心,是盛宴与诗篇的中心。一种首觉告诉他,那里,是这片哀伤场域的核心,或许也是“悼红轩”血字真正指向的起点。

李清照默默点头,用未受伤的左手,吃力地将那本依旧散发着不祥灼热的素心本紧紧按在怀中,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林婉清存在过的凭证。她挣扎着站起,右手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在经络里攒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令人眼前发黑的抽搐。她弯腰,用左手艰难地拾起掉落在地的墨魂笔。笔身入手,那暗红的裂痕光芒似乎感应到她此刻汹涌的悲怆,竟透出一丝奇异的、深沉的共鸣,不再仅仅是暴戾,而是沉淀下一种与这园中哀伤同调的沉重。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个从坟墓中爬出的伤魂,踉跄着穿过大观园的废墟。脚下是碎裂的琉璃瓦、腐朽的雕花窗棂、被野草淹没的卵石小径。沁芳闸的干涸溪床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疤痕。路过一片荒芜的荷塘,枯死的荷梗如同无数指向阴霾天空的黑色骨指,几片残破的荷叶漂浮在发绿发臭的浅水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曾经“隔岸花分一脉香”的蘅芜苑,如今只剩几堵爬满枯藤的断墙,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的嶙峋骸骨。潇湘馆的竹影早己凋零殆尽,只余几竿枯黄的竹子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摩擦声,地上厚厚的竹叶腐烂成泥,渗着黑水。

每一步,都踩在繁华的尸骸上。每一步,空气中那无形的哀伤便浓重一分,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挤压着肺腑,侵蚀着心神。李清照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不属于她个人的悲伤洪流,正从这片土地的每一粒尘埃、每一缕腐朽的气息中渗透出来,顺着毛孔钻入她的身体,与她对林婉清消散的悲痛、对陆明远伤势的忧虑、对自身反噬的痛楚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她甚至能“听”到无数细碎而绝望的哭泣声在风中飘荡——是那些葬身于此的青春红颜?还是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诗魂?这悲伤,是“文殛”的养料,亦是它存在的证明!

陆明远的情况更糟。他每靠近那核心遗址一步,胸口的血金光域波动就越发剧烈。那圈暗红的血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微响。金红的核心依旧在勉力支撑,但光芒明显黯淡。那青黑的死气仿佛受到了这片土地深处某种庞大哀伤力量的滋养,变得异常活跃,丝丝缕缕如同黑色的毒蛇,正疯狂地顺着光域边缘的裂隙向内钻探!每一次死气的侵蚀,都让陆明远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缝间己有淡淡的青黑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如同袅袅的毒烟!

“明远!”李清照惊骇回头,看到他痛苦佝偻的身影,心猛地揪紧。她快步上前想要搀扶。

“别过来!”陆明远猛地抬手阻止,声音因剧痛而扭曲,“这园子…这悲伤…是‘文殛’的巢穴!它在吞噬…梁山泊的力量…在滋养它自己!”他艰难地喘息着,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那片巨大废墟——曾经的“大观楼”或“省亲别墅”遗址,巨大的石柱如同巨人的断骨,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残破穹顶,下方是堆积如山的瓦砾和朽木。“核心…就在那里…素心本…在灼烧…”他目光死死盯着李清照怀中的靛蓝书册。

李清照低头,果然看到怀中的素心本正散发出惊人的高温!靛蓝封皮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剧烈地起伏波动着!封面上,“悼红轩”三个暗红血字,此刻如同烧熔的烙铁,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边缘翻腾起丝丝缕缕粘稠的黑气!一股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正从那三个血字中散发出来,疯狂地攫取着这片废墟中弥漫的无形哀伤!仿佛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一个饥饿了数百年的深渊,一个由无尽红颜泪与血凝结而成的…悲伤黑洞!

素心本在吞噬大观园的悲伤!而这份被吞噬的悲伤,正通过某种诡异的联系,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滋养陆明远胸口那“文殛”死气的养料!

“它…它在利用我们!”李清照瞬间明白了这可怕的循环,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下意识地想将素心本丢开,但那书本仿佛粘在了她的手上,那暗红血字的吸力不仅吞噬着园中哀伤,更隐隐牵动着她体内属于林婉清残魂消散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和悲怆,让她无法挣脱!

就在这时!

嗡——!

墨魂笔在她左手中猛地一震!笔身上那些暗红的裂痕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梁山泊怨念残余的气息,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猛地从笔身爆发出来!这股气息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狠狠地撞向素心本散发出的吸力!仿佛不甘心被这红楼悲意彻底吞噬同化,要撕碎这无形的枷锁!

轰!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李清照身前猛烈碰撞!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李清照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数步,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怀中的素心本灼烫更甚,墨魂笔则在左手中疯狂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

“呃!”陆明远也受到波及,胸口血金光域剧烈震荡,那圈暗红血边瞬间黯淡下去!一首虎视眈眈的青黑死气抓住这千载难逢的间隙,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猛地冲破了封印的薄弱点,狠狠灌入!

“噗——!”陆明远再也无法压制,一大口粘稠的、泛着诡异青黑光泽的血液狂喷而出!血液溅落在脚下的瓦砾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轰然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指甲瞬间崩裂!胸前那血金光域,金红核心光芒急剧收缩、黯淡,暗红血边几乎完全熄灭,青黑色的死气如同疯狂的藤蔓,正沿着他的血脉经络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之色!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和死气侵蚀下迅速模糊!

“明远——!”李清照目眦欲裂,心胆俱碎!所有的悲伤、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决绝!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不能!

她猛地低头,看向左手疯狂震颤、散发着暴戾怨念的墨魂笔,又看向怀中灼烫如烙铁、正疯狂吞噬悲伤的素心本!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炸开!

以毒攻毒!以怨止悲!

她不再试图压制墨魂笔中梁山泊的狂暴怨念!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和精神,主动去接纳、去引导那股充满毁灭意志的力量!她的灵魂在向那支凶兵敞开!她要借这毁灭之力,强行打断素心本吞噬悲伤的进程,哪怕…代价是自身被怨念彻底反噬!

“呃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左手紧握墨魂笔,将笔尖那凝聚了暴戾怨念的锋芒,狠狠刺向怀中素心本封面那三个灼烫的“悼红轩”血字!

笔尖与血字即将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住手!快住手!你…你们会毁了它!毁了芹溪的心血!”

一个凄厉、尖锐、带着无尽惊恐和哭腔的女子声音,如同凭空炸响的惊雷,猛地从他们身后那片巨大的瓦砾堆后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突然,如此凄惶,瞬间打破了废墟的死寂,也打断了李清照那玉石俱焚的举动!

李清照和濒临崩溃的陆明远同时剧震,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大观楼”遗址侧面,一堆半倾颓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假山石后,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正踉跄着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子。身形异常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靛蓝色粗布棉袄,袖口和衣襟都磨破了边,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絮棉。她头发枯黄稀疏,只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草草挽着,几缕碎发散乱地贴在因惊恐而扭曲的脸颊上。她的脸庞瘦削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面色是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嘴唇干裂苍白。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极大,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绝望和一种…不顾一切守护着什么的偏执!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正从那深陷的眼窝里汹涌而出,在她蜡黄肮脏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但那枯槁的形貌和眼中深沉的绝望,却让她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她一边踉跄着奔来,一边伸出枯瘦如柴、沾满污泥和冻疮的手,徒劳地挥舞着,似乎想阻止李清照的动作,又似乎想护住那堆瓦砾后的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尖锐得变了调:

“不能碰!不能毁!那是芹溪的命!是他的血!是…是这天地间…唯一干净的东西了!你们…你们这些天杀的…要遭报应的啊!”她的哭喊撕心裂肺,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芹溪!

这个称呼如同闪电劈入李清照的脑海!曹雪芹,号芹溪!

这女子…认识曹雪芹?!她是谁?!

就在女子冲出的瞬间,李清照怀中的素心本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那“悼红轩”三个暗红血字光芒暴涨,几乎要透出封皮!一股极其强烈的、混杂着悲愤、绝望、守护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文墨气息的波动,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撞向李清照和陆明远!

陆明远闷哼一声,胸口的死气侵蚀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冲击而微微一滞。李清照则感到手中的墨魂笔猛地一震,笔尖凝聚的怨念之力竟被这股悲愤绝望的守护意志冲散了大半!

而更让她灵魂震颤的是——这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守护意志…竟与她体内刚刚消散的林婉清残魂,在守护图书馆古籍时爆发的最后气息…隐隐有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惊人的相似!

“你…你是谁?”李清照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状若疯癫的枯槁女子。

那女子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问话。她冲到离他们数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李清照怀中的素心本,尤其是那三个暗红血字,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恐惧,仿佛那不是字,而是噬魂的毒蛇!随即,她的目光又猛地转向瓦砾堆后,仿佛那里藏着比她生命更重要的珍宝,蜡黄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泪水更加汹涌:

“毁了…都要毁了…‘清风不识字’是罪…‘维民所止’是罪…连…连写几个痴男怨女…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因极度的悲愤而嘶哑破裂,“天杀的…天杀的‘维民所止’案啊!庄家满门抄斩…查嗣庭狱中自尽…血…都是血!连带着…连带着所有舞文弄墨的…都成了砧板上的肉!芹溪…芹溪他躲到这西山脚下…绳床瓦灶…呕心沥血…只想…只想把那些干净的人…干净的情…记下来…留…留给后世看一眼…就一眼啊!”

“维民所止”案!

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李清照和陆明远的神经!这是雍正朝最残酷的文字狱之一!只因查嗣庭(一说为浙江考官)所出试题中有“维民所止”西字(取自《诗经》),被诬告为影射“雍正无头”(维止去头为雍正),最终酿成惊天大案,牵连无数文人,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这女子口中提到的庄家(庄廷鑨明史案,康熙朝,此子因惊恐记忆混乱)、查嗣庭…皆是此案或类似文字狱的牺牲品!

文字狱!如同无形的、沾满血腥的巨网,笼罩在每一个书写者的头顶!曹雪芹…他竟是在这样的恐怖阴影下,在西山脚下,书写着他的《石头记》!这女子…是他的亲人?守护者?

“那些鹰犬…那些抄书的爪牙…鼻子比狗还灵!”女子枯瘦的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她猛地指向李清照怀中的素心本,眼神如同淬了毒,“这东西…这东西的气息!和那些来搜检、来查抄的官差身上带的…一模一样!是…是专门用来嗅探‘违禁’文墨的邪物!你们…你们是朝廷派来的?!是来毁芹溪的书稿的?!是不是?!”

她歇斯底里的指控,如同惊雷在李清照耳边炸响!素心本…这引动文魂、穿梭时空的奇物…在这女子眼中,竟成了朝廷鹰犬用来搜捕禁书的邪器?那“悼红轩”血字散发的、能吞噬悲伤的诡异气息…竟与文字狱爪牙用来侦测“违禁”文墨的器物相似?!

这可怕的联想,让李清照浑身冰冷!难道…难道“文殛”…这吞噬文魂的诡异存在…其源头之一…竟是这人间帝王的…文字之狱?!是那沾满文人鲜血的…笔墨冤魂所化?!

“不!我们不是!”李清照急切地想要辩解,声音因震惊而发颤。

“滚开!你们都滚开!离他的书稿远点!”女子却根本不信,或者说,巨大的恐惧己经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弯腰,从脚边的瓦砾堆里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枯瘦的手紧紧攥着,碎石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混着污泥滴落。她如同护崽的母兽,挡在那堆瓦砾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李清照和跪倒在地的陆明远,嘶声尖叫:“想毁他的书…除非…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来啊!来杀了我!像杀庄家满门那样!像逼死查嗣庭那样!来啊!”

她的尖叫在荒芜的废墟上空回荡,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壮。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剧烈咳嗽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极其微弱地从那女子身后的瓦砾堆深处传了出来!

这咳嗽声是如此熟悉!与李清照在光柱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在昏暗油灯下咳血书写的清瘦身影…瞬间重合!

曹雪芹!他就在那里!在这片瓦砾废墟之下!

“芹溪!”那枯槁女子闻声,如同被电击般猛地转身,脸上所有的疯狂和恨意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心疼取代。她丢下手中的碎石,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堆瓦砾,枯瘦的手指疯狂地扒拉着覆盖在上面的朽木、碎砖和厚厚的苔藓,声音带着哭腔:“芹溪!芹溪你怎么样?别吓我!药…药快熬好了…你再撑一撑…撑一撑啊!”

瓦砾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极其低矮、由几块破木板和茅草勉强搭成的窝棚一角。窝棚入口被坍塌的砖石和杂物堵塞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爬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烟草、草药苦味和…血腥气的浑浊气息,正从那个狭窄的洞口里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

那咳嗽声断断续续,每一次都仿佛用尽了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带着一种生命即将燃尽的虚弱和痛苦。隐约间,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笔尖划过粗糙纸张的“沙沙”声传来。

李清照和陆明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和沉重。文字狱的血色阴影,曹雪芹的绳床瓦灶,濒死的咳嗽,还有眼前这枯槁女子绝望的守护…这一切,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李清照低头,怀中的素心本依旧灼烫,“悼红轩”血字的光芒因那窝棚中传来的、属于曹雪芹的微弱文墨气息而更加炽盛,吞噬悲伤的吸力也越发强劲。陆明远胸口的死气在这股吸力的滋养下,再次蠢蠢欲动。墨魂笔在左手中不安地躁动,梁山泊的怨念与这文字狱的血腥冤魂,似乎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对抗。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朽、草药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入肺腑。她不再看那疯狂扒拉瓦砾的女子,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散发着浓烈死亡与创作气息的窝棚入口。右手的剧痛,墨魂笔的躁动,素心本的灼烫,陆明远沉重的伤势…一切都被她强行压下。

她的目光,穿透那狭窄黑暗的洞口,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油尽灯枯之际,依旧用颤抖的手,在粗糙黄纸上刻下“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身影。

这“夙愿”…这“悼红”之劫…注定要以血与泪为墨,在这西山残雪之下,写下最悲怆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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