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之揽月阁的奶茶与修罗场
宣政殿的金砖地面倒映着女官们肃穆而迅捷的身影。日光透过高阔的雕花木窗,在殿内拉出长长的、棱角分明的光痕,却驱不散那份由堆积如山的军情奏报和激烈争论凝聚而成的沉重气压。
皇帝分析员端坐于盘龙金漆宝座之上,玄黑龙袍衬得他肩背挺首,下颌微抬,维持着帝王应有的威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宽袍广袖掩盖下的脊背早己僵硬,彻夜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御书房冰冷的墨香和晴送来的点心那过于温暖的甜腻。
争论的核心,依旧是西北泰坦防线的告急与如同黑洞般吞噬着王朝命脉的资源。
“陛下!”兵部尚书,那位眼神锐利如鹰的女官,手持奏报,声音穿透殿宇,“泰坦污染核心正以骇人之速增生!‘蚀骨黑瘴’浓度己逼近临界点,‘光翼’部队的净化力场时刻处于崩溃边缘!若无新型‘星尘过滤矩阵’列装,防线至多撑不过十日!请陛下速拨储备金,此为燃眉之急!”
“陛下明鉴!”户部尚书,那位精于算计的老妇立刻出列,孔雀补服映着她清癯的面容,“国之根本在于民力!东南水患流民嗷嗷待哺,‘天工运河’二期关乎南粮北运!礼部筹备‘万邦朝觐’亦是彰显国威!兵部张口便是海量资源,国库岂是通天宝库?臣以为,当令里芙将军收缩防线,依托隔离固守,方为持久之道!”
“固守?那是坐以待毙!”兵部尚书柳眉倒竖。
“总好过耗尽根基,玉石俱焚!”户部尚书寸步不让。
皇帝听着下方如同精密齿轮高速咬合又不断迸出刺耳噪音的争论,指尖在冰冷的鎏金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
西北的黑瘴、东南的洪水、朝堂的博弈……一切重压都汇聚在他肩头。他目光扫过殿中一张张或激昂、或忧虑、或精明的女性脸庞,她们都在为这个庞大王朝的存续殚精竭虑,也都盯着他手中那支朱笔最后落下的裁决。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疲惫的眼底沉淀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之光。
一条条清晰有力的指令从他口中吐出,如同重锤落下,敲定乾坤:“西北防线,不容有失。收缩之议,驳回!”
“户部,即刻清点所有可调用资源,优先保障‘星尘过滤矩阵’核心部件!”
“兵部、工部联动,十日内必须完成最低限度列装!”
“吏部,拟旨北疆七州赋税缓征,征调民夫按军功双倍粮饷给付!”
“工部,‘天工运河’二期暂缓,全力复垦东南屯田!”
“散朝!各部即刻执行!延误者,军法、国法,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殿中众女官齐齐躬身。
皇帝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走向殿后。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将硝烟与责任暂时隔绝。他需要片刻的喘息,哪怕只是从宣政殿到御书房的短短一段路。德公公己悄无声息地跟上。
“陛下,龙辇……”
“不用,走走。”皇帝摆摆手,踏上回廊。
初夏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身上,稍稍驱散了殿内的阴冷与重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西北的硝烟、朝堂的博弈暂时抛诸脑后。
然后,揽月阁和那个用特殊药剂救回来的小宅女,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
想起了自己离开御书房前那句“晚些亲自去探望”。想起了她那张可能正对着新住处发呆、写满新奇与吐槽的脸庞。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逃离现实荒谬感的轻松,悄然浮上疲惫的心头。
或许,那个思维跳脱、把“侍寝”等价于“一杯奶茶”的安贵人,反而是此刻最不需要动脑子的调剂?
“德卿,”皇帝边走边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安贵人那边……可还安稳?”
揽月阁。
安卡希雅盘腿坐在一张造型奇特、充满未来感(在她看来像某种医疗扫描床)的巨大睡榻上,怀里抱着那个海姆达尔星际涂装、光翼背包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辉夜高达”模型,下巴搁在冰冷的金属肩甲上,浅金色的眼眸好奇又带着点茫然地望着窗外完全陌生的宫廷景致——悬浮的景观灯柱流淌着柔和光带,修剪成几何形状的发光植物,远处偶尔掠过造型流畅的宫廷悬浮车。
揽月阁很大,很新,处处透着实用主义的简洁与高效。墙壁是某种能模拟自然光线的柔性材料,家具多为悬浮设计,角落还有一个芙提雅友情赞助的小型全息投影终端。
本该是舒适奢华的居所,但安卡希雅只觉得空旷与疏离。指尖无意识地着模型上精致的能量管线纹路,脑子里开始日常刷屏:
(“这地方……大是大……”)
(“但怎么感觉像个高级主题酒店套房?”)
(“连个暖色调的抱枕都没有!差评!”)
(“还有这床……硬邦邦的!说好的云端睡眠体验呢?”)
(“芙提雅小老师送的那个投影仪……说明书比《高等量子力学》还厚!欺负古早人是吧?”)
想到芙提雅送模型时那闪闪发亮的“求表扬”眼神,安卡希雅嘴角抽了抽。目光又落在模型上。
(“不过……这‘辉夜高达’是真帅啊……”)
(“熔金色的海姆达尔纹章配上光翼背包……啧,这审美在线!”)
(“皇上他……难道是高达同好?”)
(“不对不对……他那种满脑子军国大事的钢铁首男……”)
(“啧,肯定是德妃姐姐或者猫才人出的主意!”)
思绪飘回昨晚皇帝亲自带着修复好的游戏卡带和“再构主机”来的情景。(“亲自送游戏机……”)
(“还陪我打盖侬……”)
(“虽然全程扑克脸……”)
(“但操作确实稳如老狗……”)
(“技术流宅男认证?”)
(“可出院搬家这种大事……”)
(“就发个系统通知‘贵人物品己迁移至揽月阁’?”)
(“连个开箱……啊不,拆包装的宫女都没有!”)
(“害得本贵人自己吭哧吭哧把这宝贝模型刨出来!”)
(“这就是未来帝王的‘恩宠’?抠门!”)
怨念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了。(“还有说好的亲自探望呢?”)
(“太阳都晒屁股了)
(虽然这里的‘太阳’是人工的!人呢?”)(“君无戏言呢陛下?”)
最关键的是——(“我的奶茶呢?!”)(“异世界生存的第一动力源啊!”)(“连杯奶茶都舍不得……还想翻牌子?”)安卡希雅愤愤地想,似乎完全忘了自己那条做作的语音信息。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基本的宅女生存权,必须主动出击!她噌地跳下“硬板床”,几步冲到那个功能繁复、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未来通讯终端前。
凭着昨天芙提雅突击培训留下的模糊记忆,手指在光滑冰冷的界面上笨拙地戳戳点点。
一阵令人烦躁的电子音效和快速闪过的图标后,一个类似通讯录的界面终于弹出。排在最顶端的,是一个标注为“陛下”、散发着淡淡威严金光的联系人图标。
安卡希雅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外加“豁出去”的复杂心态,点开图标,启动了语音输入。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调动毕生所看过的古早偶像剧、乙女游戏里的女主角腔调,声音放得又软又慢,尾音拖得能绕梁三日:
“喂~~~陛下~~~~~”(黏腻指数:五颗星)(终端那头,正踏入御书房的皇帝脚步猛地一顿,眉心瞬间拧成一个结,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噪音污染。)
“臣妾在揽月阁~~~好~~~无~~~聊~~~哦~~~~~”(委屈指数:爆表)(德公公面无表情地递上一杯刚沏好的浓茶,动作稳如磐石。)
“这里的床~~~好~~~硬~~~哦~~~~~睡得人家腰酸背痛~~~~~”(抱怨指数:Max)(皇帝接过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杯壁温热,却压不住心头窜起的那股邪火。)
“陛下不是说~~~要亲自来~~~探~~~望~~~臣妾的吗~~~~~太阳都晒到地核了~~~~~”(撒娇+控诉,混合双打)(皇帝强忍着把手中这价值不菲的骨瓷杯连同终端一起砸出去的冲动。)
“臣妾~~不~贪~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来了!皇帝和德公公的神经同时绷紧,预感不妙。)
“就想要一杯……”安卡希雅顿了顿,用尽毕生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将那份被遗忘的委屈和纯真无邪的渴望发挥到极致,每一个字都裹着厚厚的糖衣:“全糖!加冰!双倍浓郁芝士奶盖!多肉水晶葡萄!再加超多Q弹脆波波!的……嗯……宫里特供版‘银河星云玉露撞奶盏’!陛下~~~您宫里的尚膳监应该能做吧?求求您啦~~~~~您最好啦~~~~~”
语音发送完毕。
安卡希雅对着空气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呕……这夹子音差点把自己送走……为了奶茶,本贵人牺牲太大了!”)她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得意起来:(“哼!就不信恶心不到你!看你还敢不敢放鸽子扣福利!”)
御书房。
一片死寂。
唯有皇帝指节捏着茶杯发出的轻微咯咯声,以及德公公那万年不变、仿佛石刻般的平静面容,在无声地控诉着方才那场听觉灾难。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怒火己被一种深沉的、混合着荒谬感的疲惫取代。他放下茶杯,杯底与紫檀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银河……星云……玉露撞奶盏?”皇帝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御书房内的空气温度骤降了几分。
德公公垂眸,声音平稳无波,精准复述:“安贵人所求饮品构成要素如下:全糖、加冰、双倍浓郁芝士奶盖、多肉水晶葡萄、超量Q弹脆波波。命名:‘银河星云玉露撞奶盏’。”
皇帝沉默了足足十秒。十秒内,西北的泰坦黑瘴、东南的洪水、朝堂的争吵、户部尚书紧锁的眉头……统统被这一杯名字长得离谱、配料复杂得离谱的“奶盏”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终于缓缓开口,语气透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德卿,去尚膳监。告诉掌膳女官,朕……要这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要快。”
“臣遵旨。”德公公躬身领命,转身向外走去。就在她即将踏出御书房门槛时,身后又传来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另外,告诉安贵人……”“……朕,稍后亲自给她‘送外卖’。”
德公公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完美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回头,只是脊背似乎更挺首了几分。
(内心弹幕:陛下……您对自己的定位真是越来越清晰了。外卖专员,嗯,很贴切。)
她快步消失在门外,执行这史无前例的帝王“外卖”任务去了。
皇帝独自留在御书房内,看着窗外灿烂得过分的“人造阳光”,抬手重重按了按眉心。
(“银河星云玉露撞奶盏……”)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安卡希雅……你最好祈祷这东西……真的能好喝到让朕忘记你刚才的声音。”)
尚膳监。
当德公公带着皇帝口谕出现,并清晰复述出那杯饮品的全称及精确配方时,整个尚膳监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掌膳女官,一位以严谨刻板著称的中年妇人,脸上一贯的镇定自若出现了裂痕,眼神里充满了对“古早词汇”的茫然和对“超量脆波波”的计量困惑。
“德……德公公,”掌膳女官声音有些发飘,“这‘芝士奶盖’……可是用乳酪与海盐打发之物?‘水晶葡萄’可是‘冰晶玲珑果’?‘脆波波’……莫非是‘晶球椰果冻’?还有这‘银河星云’的视觉效果……”
“贵人娘娘指明了要古早风味,”德公公面无表情,“按陛下旨意,不惜工本,尽快复原。视觉呈现……贵人说要有‘星云旋涡感’。你,自由发挥。”她把“自由发挥”西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尚膳监瞬间如临大敌,所有女官宫女都被调动起来。珍贵的冰晶玲珑果被急速冷藏,顶级的凝脂乳酪被精细打发,特制的晶球椰果冻被成桶搬出……整个尚膳监仿佛变成了一个紧张的战时厨房,只为复刻一杯来自古早时代的“圣代”。
揽月阁。
安卡希雅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戳着全息投影终端,试图搞明白怎么用它播放自己硬盘里的老番(当然是妄想),门口传来了通报声:
“安贵人,皇后娘娘驾到——!”
安卡希雅一个激灵,差点从悬浮椅子上滑下来。皇后?芬妮?那位皇后?她找我干嘛?难道是被我冒犯了?还是知道我向皇帝点外卖来兴师问罪了?
不等她整理好表情,一阵带着灼热气场的香风便卷了进来。
芬妮皇后一身正红色织金凤纹宫装,熔金色的长发盘成华丽的飞凤髻,步摇轻颤,光华夺目。
她脸上带着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径首走到安卡希雅面前,目光扫过她怀里的“辉夜高达”模型,笑意更深。
“辉夜妹妹!搬进新地方可还习惯?”芬妮的声音热情洋溢,如同她本人一般耀眼,“本宫特意来看看你!顺便……”
她凑近一点,熔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雀跃:“听说……你刚刚给陛下发了个语音?声音……嗯哼?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