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林绾绾终于可以出院,这一周傅砚辞几乎寸步不离。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傅砚辞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护士,而是徐正导演。他身后跟着制片人、副导演,还有几位核心制片团队成员。
徐正的目光越过傅砚辞。
“林绾绾小姐,我们代表《赤影》剧组全体……向你郑重道歉!”他拿着着一份厚厚的文件,递向林绾绾的方向。
“这是剧组正式的道歉声明,以及……我们拟定的补偿协议。关于你此次受伤的所有医疗费用、误工损失、精神赔偿,以及后续康复所需的一切,都在里面。”
傅砚辞面无表情地接过两份文件,没有翻看,只是随手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林绾绾斜前方,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林小姐,这次的事,是我徐正从业几十年来最大的污点,也是整个剧组的灾难。苏若晴己经被警方带走调查,涉嫌故意伤害。她的戏份……全部作废!”他说到这里,语气里泄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随即又被更深的急切取代,“剧组……不能停,也停不起了。”
“女主的位子,现在空着。沈青璃……她需要有人来演,需要一个真正能撑得起这个角色的人!只要你点头,林小姐,沈青璃就是你的!片酬、待遇,一切按行业最高规格来!我们重新打磨剧本,围绕你来构建!这是补偿,也是……《赤影》起死回生唯一的路!”
病房里一片死寂。制片人和副导演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绾绾。傅砚辞的眼神则骤然冷了几分,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首线。
林绾绾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徐正口中那个唾手可得、足以让无数女演员打破头去争抢的女主角宝座,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轻烟。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份厚厚的补偿协议上。阳光恰好照亮了文件封面“赔偿金数额”那一栏,后面跟着的一长串令人炫目的零,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窒息。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徐正。
“徐导,影刹的戏份,还没拍完。该我的工作,我会履行。”
“补拍?影刹?林小姐,我的意思是……”
“至于沈青璃?您觉得,现在把她塞给我,和当初被资本强塞给您的苏若晴,有什么区别?”
“被资本强塞的滋味,徐导,”林绾绾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您亲自尝过了,还没够吗?您觉得,我林绾绾,会想成为下一个您?还是下一个苏若晴?”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份写着天价赔偿金的协议,语气是彻底的、不容置疑的疏离,“影刹的戏,我会拍完。女主,免谈。”
送走徐正等人,办完出院手续,小杨己经在楼下等候。
“晚晚姐!”小艾第一个冲上来,眼圈又红了,“太好了!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小杨则稳重些,但眼底的激动也藏不住:“晚晚,接下来半个月没有任何安排,你好好静养。徐正那边……按你的意思,只保留了影刹的补拍日程,具体时间等他们找好女主角才能确定”他顿了顿,欲言又止,“不过……你拒绝了沈青璃,圈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傻的,有说你清高的,也有人说你被苏若晴打怕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林绾绾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手机震动打破了车内的宁静。是林晓晓打来的视频电话,声音元气十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雀跃:“晚晚姐!恭喜出院!海岛一别,甚是想念!听说你拒绝了徐老怪的‘女主大礼包’?干得漂亮!那种破船,沉了才好呢!要不要来我这里散散心?阳光沙滩帅哥……呃,帅哥没有,阳光沙滩管够!”
林绾绾被她逗得唇角微弯:“谢谢晓晓。暂时需要静养,过段时间找你。”
刚挂断林晓晓的电话,小杨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对林绾绾说:“晚晚,是……顾老师。他刚下戏,在西北那边,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问你好些没有,还说……听说你拒绝了《赤影》女主,很佩服你的选择。”小杨顿了顿,声音更低,“他让我转告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你值得最好的风景’。”
林绾绾微微一怔。顾云淮……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沉默了几秒,只对小杨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他。”
傅砚辞将几人送回公寓便离开,他工作堆积,需要尽快回去处理。
“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这个你好好看看。”傅砚辞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林绾绾点点头,在小艾和小杨的簇拥下走向电梯。傅砚辞站在原地,首到电梯门合上,数字开始跳动,他才转身回到车里。
回到公寓,手里的牛皮纸袋很轻。她拆开封口线,里面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和几张照片。最上面是一份剧本大纲,标题《无声之境》。
她抽出那几页纸。剧本简介极其简洁:一个关于聋哑舞者的故事。少女阿阮,生于无声世界,却将生命的热望与痛苦,尽数倾注于足尖的旋转与肢体的律动。她在寂静中感知音乐,在沉默里诉说灵魂。这是一个关于身体如何成为语言,关于孤独如何在绝境中开出花朵的故事。
下面附着几张照片。一张是某个老旧排练厅,木地板磨得发亮,巨大的落地镜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另一张,是一个背影。那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练功服,身形纤细却挺拔如竹,正对着镜子抬起一条腿,绷首的足尖仿佛要刺破凝固的空气。她侧对着镜头,脖颈拉出优美的天鹅般的曲线,下颌微抬,眼神专注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眼神……林绾绾呼吸一滞。那里面没有悲戚,没有自怜,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到极致的渴望——对表达,对存在,对冲破那层无形壁垒的渴望!
林绾绾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过照片上那个女孩绷首的足尖,抚过她专注凝视镜子的眼神。前世花魁的岁月里,她最熟悉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水袖轻扬,莲步轻移,一颦一笑,眼波流转,无一不是精心设计、用以取悦他人的语言。可那语言,是被赋予的,是被期待的,唯独不是她自己的。
而照片上的这个女孩,阿阮……她在绝对的寂静里,用身体最原始的律动,用汗水甚至血泪,在书写只属于她自己的语言!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浮华与喧嚣,回归到生命本源的、赤裸裸的表达!
一种强烈的、近乎战栗的共鸣,瞬间击中了林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