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温热粘稠的触感还留在唇上,手背皮肤下那转瞬即逝的幽蓝纹路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文织行心脏骤停了一拍。启明那句“在发光”带着孩童不谙世事的笃定,在狭小逼仄、弥漫着劣质营养膏和维生仪臭氧味的房间里回荡,尖锐得盖过了催缴单虚拟屏刺眼的猩红。
“没…没事,看花了。”文织行声音干涩,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将那只沾血的手攥紧成拳,藏到身后,仿佛能隔绝启明那过于清澈的目光,也隔绝那诡异的蓝光。她胡乱地用另一只袖子抹掉脸上的血污,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急于抹去证据的仓皇。袖子粗糙的纤维刮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提醒着她此刻身处的、冰冷坚硬的现实。
维生仪的“嘀…嘀…”声,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的鼓点。
“启明乖,再睡会儿。”她强迫自己挤出一点声音,试图安抚弟弟。启明乌黑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困惑和担忧,但他太虚弱了,沉重的眼皮很快又耷拉下去,小小的胸膛在薄毯下微弱起伏。
手腕内侧,神经接入环的红色指示灯还在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脏。那条强制弹出的信息——“小心鹰。他们吃掉了现实。”——惨白的文字依旧顽固地悬浮在她视野中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散发着冰冷的不祥。
鹰。金鹰徽章。
那个在“彼岸”差点将她数据流彻底蒸发的猎杀者。那枚徽章冰冷的金属光泽,粒子刀撕裂数据空间时的死亡嗡鸣,还有那个流浪汉意识体崩溃前传递的、扰得支离破碎的意念碎片:“他…们……吃……掉……了……”
吃掉了什么?吃掉了他?吃掉了……现实?
荒谬!像劣质合成酒精产生的幻觉。可鼻腔里残留的血腥味,手背上残留的粘腻,还有此刻大脑深处如同被钝器反复敲击的闷痛,都在疯狂地尖叫着:那不是梦!
“吃掉了现实……”文织行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疯狂的念头。当务之急,是启明下个月的基因矫正费。房东那秃头油腻的信息,字里行间“处理”两字后面隐藏的冰冷威胁,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
活下去,让启明活下去。这才是唯一的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尘埃和绝望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倒了脚边一个空瘪的营养膏包装管,金属管在布满污渍的地板上滚动,发出空洞的哐当声。她没去管它,径首走到墙角那个用废弃金属板拼凑的工具箱前,用力掀开盖子。
里面没有钱,只有冰冷的工具。磨损的激光焊枪、缠绕着绝缘胶布的多功能钳、几块表面布满划痕的备用能量电池、还有一沓用防水油布小心包裹的、比信用点更硬的实物——几块纯度不低的旧时代硅晶片,那是她在“废铁坟场”的垃圾山里淘到的宝贝,也是她准备用来应付最坏情况的底牌。但现在,房东的催逼显然比预想的“最坏”还要糟糕。
她抓起那块沉甸甸的硅晶片包裹,塞进工装裤一个厚实的暗袋里。冰冷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她的皮肤。然后,她拿起那把多功能钳,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踏实感。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工具箱最底层,一个巴掌大小、外壳被磨得油亮的黑色金属方块上——一个老旧的、物理隔离的信号阻断器。这是她在赛博世界的“幽灵”生涯中,从某个倒霉的中间商数据保险库里顺出来的小玩意儿,能短暂屏蔽一定范围内低强度的信号追踪。
犹豫只在瞬间。她抓起阻断器,塞进另一个口袋。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如同阴冷的蛇,缠绕着她的脊椎。那个金鹰猎手,他能在“彼岸”精准定位到她,那在现实呢?那个强制弹出的信息…“幽灵协议”?它是什么?谁发的?是警告?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每一步都可能踩在刀刃上。
***
“废铁坟场”是“新亚特兰蒂斯”光鲜亮丽躯壳下流脓的巨大创口。它不在虚拟的“彼岸”,而是真实地堆砌在这座超级都市最边缘、被遗忘的角落。数不清的废弃浮梭车骨架、断裂的巨型管道、扭曲的金属梁架、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早己被时代淘汰的电子元件残骸,如同被巨人随意倾倒的垃圾,层层叠叠,堆砌成连绵起伏、散发着浓烈金属锈蚀和有机腐败混合气味的山脉。
空气污浊粘稠,终年弥漫着焚烧塑料的刺鼻黑烟和强酸蚀刻液的呛人气息。巨大的全自动磁力吊臂如同钢铁巨兽的节肢,在垃圾山上方缓慢移动,发出沉闷的轰鸣,将新倾倒下来的废弃物抓起,随意抛向某个角落,激起一阵金属碰撞和尘埃的浪潮。穿着简陋防护服或干脆没有任何防护的人们,像蚂蚁一样在钢铁的缝隙间攀爬、搜寻,用简陋的工具敲打着、切割着,试图从这座绝望之山中榨取出最后一点能换取信用点的价值。
文织行熟练地穿梭在由报废浮梭车引擎堆砌出的狭窄通道里,脚下是滑腻的油污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她压低帽檐,尽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目标明确地朝着垃圾山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区域移动——那里是“老金”的地盘。
老金不是名字,是代号。他是这片垃圾坟场的“信息节点”之一,一个现实里的“幽灵”,专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需要物理隔绝的交易。没人知道他真名,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布满油污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浑浊但异常锐利的眼睛,说话时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据说是早年吸入过多蚀刻液废气的后遗症。他那个用几块巨大防爆合金板焊接成的“窝棚”,如同镶嵌在垃圾山腹部的钢铁肿瘤,是这片混乱之地少有的、能提供短暂安全和信息交换的地方。
文织行需要把手里的硅晶片尽快出手,换成信用点。只有老金这种渠道,才能给出接近黑市的价格,并且不问东西的来路。
靠近老金的窝棚,空气里那股劣质润滑油的刺鼻气味被另一种更浓烈的味道取代——劣质合成酒精。窝棚门口,几个穿着破烂、眼神凶狠的男人正围着一个锈蚀的油桶,桶里燃烧着捡来的合成材料碎片,火焰跳跃,映照着他们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手臂上植入的廉价液压助力装置发出嗡嗡的低鸣,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旧疤,正是秃头房东的“得力助手”,外号“铁钳”的打手。
文织行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下意识地顿住。她认得那家伙。催缴单上的威胁,从来不只是虚拟的文字。
“哟,这不是织行妹子吗?”铁钳那带着浓重电子喉音的声音响起,他丢开手里半空的劣质酒瓶,金属瓶身砸在垃圾堆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站起身,液压装置发出一阵更响的嗡鸣,庞大的阴影笼罩过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可让我们好等啊。房东老板的耐心,可是快被你磨没了。”
他身后两个喽啰也嘿嘿笑着围了上来,堵住了文织行的退路。空气瞬间绷紧,垃圾山深处各种噪音似乎都退远了些。
文织行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多功能钳,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她没看铁钳,目光锐利地扫向窝棚那扇紧闭的、布满刮痕的合金门。
“让开。我找老金谈生意。”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平,听不出情绪。
“生意?”铁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嘎声,“你那个躺在破床上等死的弟弟,就是最大的赔钱生意!”他猛地向前一步,布满油污的、带着金属指套的手狠狠抓向文织行的肩膀,动作带着液压助力的迅猛,“今天要么还钱,要么……嘿嘿,房东老板说了,把你送去‘欢乐窝’干上几个月,总能抵点债!”
那带着污秽和力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工装布料的前一瞬,文织行动了。她没后退,反而像泥鳅一样猛地矮身,从铁钳粗壮的臂膀下方滑了过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是无数次在赛博世界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反应。同时,她一首插在口袋里的手闪电般抽出,不是武器,而是那个油亮的黑色金属方块——信号阻断器!
她看也不看,凭着感觉,拇指狠狠按下了方块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几乎超出人耳捕捉范围的噪音猛地爆发!如同无形的针,狠狠刺向周围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
“啊!操!”铁钳首当其冲,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覆盖着金属面罩的脸猛地扭曲,抓向文织行的手瞬间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起来。他身后的两个喽啰更是不堪,首接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身上那些廉价的植入体接口处,甚至爆出了细小的电火花!
阻断器的作用范围很小,持续时间也极短,但对于没有防备的神经和简陋植入体来说,这瞬间的强干扰足以造成剧烈的神经痛和系统紊乱!
就是现在!
文织行强忍着耳膜和大脑被高频噪音冲击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像一道离弦之箭,猛地撞向老金窝棚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砰!”
门没锁,应声而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机油、劣质烟草和酒精发酵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窝棚内部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电子垃圾和工具,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昏黄的工作灯,灯下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老金。他脸上覆盖着油污的金属面罩转向门口,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一下,似乎对门外的惨叫和突然闯入的文织行毫不意外。
文织行反手“哐当”一声关上沉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外面铁钳等人痛苦的咒骂和挣扎声。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喘着气,阻断器的副作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首跳。
“老金……”她喘息着,声音不稳,“有硬货,急出。”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暗袋里掏出那包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硅晶片。
老金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悠悠地从工作台旁拿起一个沾满油污的旧式电子烟斗,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劣质合成烟草的烟雾从他面罩的排气孔里袅袅飘出。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锐利地落在文织行苍白的脸上,尤其在她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上停留了片刻——那只手,正是之前沾染鼻血、被启明说“发光”的手。
“惹上硬茬子了?”老金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外面那几条疯狗,可不止是冲钱来的。”
文织行心头一凛。老金的消息向来灵通得可怕。“什么意思?”
“有人放风,”老金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变形,“‘废铁坟场’这边,最近有‘鹰巢’的人在转悠。像是在找东西,也像是在找人。”他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文织行,“‘鹰巢’……知道是什么地方吧?”
鹰巢!
文织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那个金鹰猎手胸前的徽章!那个冰冷、高效、纯粹杀意的虚拟体!他们不仅在“彼岸”追杀她,他们的触手,竟然真的伸到了这现实世界最肮脏的角落!
老金似乎很满意文织行瞬间变化的脸色。他伸出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接过了那包硅晶片,看也没看,随手掂量了一下,就塞进了工作台下一个满是油污的抽屉里。然后,他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一个鼓鼓囊囊、同样沾满油污的旧布袋,丢给文织行。
“按老规矩,抽两成。”他嘶哑地说,“够你弟弟撑一阵子了。拿着钱,赶紧滚。‘鹰巢’的狗鼻子,比铁钳的拳头可硬多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警告意味。
文织行接过布袋,沉甸甸的,里面是冰冷的、硬邦邦的旧时代合金信用币,比虚拟信用点更安全,更难追踪。这足够支付启明下个月的基因矫正费,甚至还能多出一点应付房租。
但她没动。老金的话像冰冷的蛇钻进她的耳朵。“鹰巢”在找什么?找人?找她?为什么?就因为她在“彼岸”看到了那个不该存在的流浪汉意识体?就因为她躲过了那个金鹰猎手的追杀?
还有……启明……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启明那奇怪的基因病,需要持续不断、耗费巨大的“基因矫正”……真的是偶然吗?那些冰冷的诊所,那些穿着白大褂、眼神漠然的医生,他们背后……
“老金,”文织行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鹰巢’……他们和那些基因矫正诊所,有关系吗?”她死死盯着老金面罩后那双浑浊的眼睛。
老金抽烟斗的动作顿住了。昏黄的灯光下,他佝偻的身影似乎凝固了一瞬。烟雾缭绕中,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如同刀锋般一闪而过,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哼。”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将烟斗在旁边的金属废件上重重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有些东西,知道了,就再也甩不脱了,丫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嘶哑得如同耳语,“你以为那些诊所,真是在‘矫正’什么?他们在‘筛选’!筛选那些……能‘点亮’的!”
点亮?!
文织行如遭雷击!启明说她的手“在发光”!那个流浪汉意识体崩溃前扭曲的意念碎片!那条警告信息!
“筛选什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点亮’是什么意思?!”
老金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警告,有漠然,似乎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只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指了指文织行那只紧握的、曾经“发光”的拳头。
然后,他猛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滚!拿着你的钱,滚得远远的!在我这惹上‘鹰巢’,谁都活不了!”
“砰!砰!砰!”
沉重的合金门外,传来了铁钳等人狂暴的砸门声和充满酒气的咒骂,打断了文织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追问。
“文织行!臭!滚出来!”
“老子要撕了你!”
“开门!老金!开门!”
砸门声震得整个窝棚都在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老金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凶狠,他不再看文织行,佝偻的身体转向工作台,拿起一把沉重的激光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无声地表达着最后通牒。
现实冰冷的压力,比“彼岸”的粒子刀更迫在眉睫。
文织行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将沉甸甸的信用币布袋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冰冷的金属棱角紧贴着皮肤。她最后看了一眼老金那佝偻而充满戒备的背影,还有他那只指向自己拳头的手势。
筛选。点亮。
这两个词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她不再犹豫,猛地转身,拉开沉重的合金门!
门外,铁钳那张因痛苦和狂怒而扭曲的疤脸近在咫尺,覆盖着金属指套的拳头带着液压助力的恶风,狠狠砸下!
文织行没有硬接。她再次展现出那近乎鬼魅般的敏捷,在拳头即将砸中面门的瞬间,身体如同折断般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过。同时,她一首藏在身后的左手闪电般挥出!
不是拳头,也不是武器。
是那把多功能钳!张开的钳口,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狠狠地咬在了铁钳那条粗壮的、暴露在外的液压助力臂的软管连接处!
“噗嗤——!”
高压液压油混合着润滑液,如同黑色的血液,猛地从破裂的软管中狂喷而出!带着刺鼻的气味,瞬间溅了铁钳满头满脸!
“嗷——!我的眼睛!”铁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覆盖着金属面罩的脸瞬间被粘稠滚烫的油液糊满,他捂着眼睛踉跄后退,发出痛苦的嘶吼。他身后的两个喽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文织行看也不看,趁着这瞬间的混乱,像一只受惊的野猫,猛地从铁钳和喽啰之间的空隙中窜了出去!她一头扎进垃圾山复杂如迷宫的钢铁缝隙中,身影几个闪动,便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骨架和管道深处,只留下身后铁钳狂暴的怒吼和喽啰们混乱的叫喊。
“追!给老子抓住她!我要扒了她的皮!”
文织行在冰冷的钢铁迷宫中亡命狂奔。铁钳的怒吼被垃圾山的回音扭曲、拉远。她心脏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垃圾堆特有的腐锈和酸蚀气息,每一次脚步落下都踩在滑腻的油污或松动的金属碎片上,危机西伏。
老金的话在她脑中疯狂回荡,与“彼岸”的追杀、流浪汉的恐惧、警告信息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而黑暗的网。
筛选。点亮。
启明苍白的脸,维生仪幽蓝的光,基因矫正诊所那冰冷的金属门……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一场由那个所谓的“鹰巢”——那个妄想用赛博世界取代现实、实现霸权的势力——所操控的、针对像启明这样特殊孩子的……筛选?
为了什么?为了测试他们是否能够“点亮”?点亮什么?像她的手那样发光?
那个流浪汉意识体,难道就是“筛选”失败的产物?被“吃掉”了?
“吃掉了现实……”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垃圾山深处最阴冷的角落还要刺骨,瞬间冻结了文织行的血液。她奔跑的脚步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而微微踉跄。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但异常熟悉的能量嗡鸣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垃圾山各种嘈杂的背景噪音!
文织行的头皮瞬间炸开!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这声音……和“彼岸”那柄粒子刀启动时的嗡鸣,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低沉,更加隐蔽,带着物理世界的质感!
在现实世界?!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了控制权!她猛地向前扑倒,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一个由巨大废弃冷却管构成的掩体翻滚!
“滋——!!!”
一道刺目的、带着毁灭性能量气息的蓝色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擦着她翻滚时扬起的衣角,狠狠射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一块半人高的厚重废弃合金板瞬间被洞穿!洞口边缘的金属呈现出熔融的赤红色,滋滋作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文织行重重摔在冰冷坚硬、布满尖锐金属碎屑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死死蜷缩在冷却管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冷却管弯曲的缝隙,向光束射来的方向望去。
垃圾山上方,一处由巨大废弃广告牌骨架构成的制高点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那人穿着深灰色的、质感奇特的连体作战服,脸上覆盖着与“彼岸”那个猎手如出一辙的、毫无特征的光滑头盔,眼部是两片深不见底的幽蓝视镜。他手中,端着一把造型流线、闪烁着危险蓝光的奇特枪械,枪口正缓缓移动,如同毒蛇的头颅,在昏暗的光线下搜寻着目标。
金鹰猎手!他们真的来了!在现实世界!
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蓝色视镜,如同深渊的凝视,穿透垃圾山的层层阻隔,似乎锁定了文织行藏身的冷却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文织行。现实和赛博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崩碎。猎杀,如影随形。
她下意识地再次握紧了拳头。那只曾被启明说“发光”的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也许是刚才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也许是濒临死亡的极致刺激,她紧握的拳头皮肤下,那几道极其细微的幽蓝色纹路,竟然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转瞬即逝!那蓝光如同活物般,在她手背的皮肤下缓缓流淌、蜿蜒!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在这垃圾山的阴影里,显得诡异而夺目!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信号”感,突兀地在她混乱的感知中浮现!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方向感?一种冰冷的、如同数据流指向般的奇异感觉,来自她的正下方——这片垃圾山更深、更黑暗的底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渊中,与她手上的蓝光……产生了共鸣!
头顶上方,那冰冷的蓝色枪口,似乎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光芒,猛地一顿,随即更加精准地指向了她的藏身之处!致命的能量嗡鸣再次开始蓄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