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山风卷散时,梁山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
武植勒住青骓马,仰头望着半山腰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比阳谷县见过的任何旗帜都大,边角被风撕出几道豁口,倒更添几分野气。
"哥哥,朱贵派的人回来了。"武松拍马凑近,腰间双戒刀在晨光里晃出冷光。
他指了指前方官道,两个梁山喽啰正沿着青石路小跑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攥着面小令旗,红底黑纹,是朱贵负责的探报标记。
武植翻身下马,靴底碾过路边带露的野草。
他摸了摸唐刀的鲨鱼皮刀鞘——这把刀跟了他三个月,从阳谷县杀败西门庆开始,刀镡上的血锈就再没擦干净过。"让朱贵去前哨等,咱们慢慢走。"他冲喽啰点头,"劳烦通报晁天王,武植带林教头来投。"
喽啰应了声,撒腿往山上跑。
队伍重新动起来时,林冲突然策马靠近,他始终攥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雁翎刀,刀穗上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武头领,这梁山...不比东京。"
"林兄弟放心。"武植瞥他一眼,注意到他眼尾还泛着昨夜的红——王伦那封密信里"高"字,到底戳到了他的痛处,"你我都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的,晁天王若真如传闻里的义薄云天,自会明白咱们的诚意。"
话音未落,前方林子里传来脚步声。
三个人影从松树林里转出来,为首的穿月白儒衫,手持羽扇,腰间挂着个青布酒囊——正是梁山军师吴用。
他远远便抱拳,羽扇尖儿虚点:"武头领、林教头,晁天王听闻二位将至,特命吴某在此相迎。"
武植打量着吴用。
这人生得清瘦,眼尾微挑,笑起来时眼角细纹像刀刻的,倒比传闻里多了几分机锋。
他也抱了抱拳,指节在袖中微微收紧——来的是吴用,说明晁盖对林冲这尊"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分量很是看重,更说明...对方想先探探他武植的底。
"吴学究客气了。"武松在旁插话,他天生声如洪钟,震得松针簌簌往下落,"我哥哥最烦虚礼,有话首说便是。"
吴用的羽扇在掌心轻敲两下,目光扫过武植腰间的唐刀,又落在林冲的雁翎刀上:"吴某只是好奇——武兄一路从阳谷护着林教头到梁山,这千里奔波...所图为何?"
山风突然大了,卷着吴用的儒衫下摆。
武植望着他眼底的审视,心里冷笑——好个吴用,一上来就戳核心。
他故意摸了摸后颈,露出几分阳谷县卖炊饼时的憨态:"能为何?
不过是见林教头是条好汉,受不得那腌臜气罢了。"
林冲在旁突然咳嗽一声。
他翻身下马,雁翎刀"当啷"插在地上,刀身映着吴用的脸:"吴学究,在下与武头领相交虽短,却知他是个真性情的。"他转头看向武植,目光灼灼,"阳谷县那档子事,若换作旁人,早被西门庆的银子砸趴下了,可武头领偏要提刀上门——这般胆色,岂是为图什么?"
吴用的羽扇顿了顿。
他盯着武植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看穿:"听闻武头领还做过更了不得的事。
救潘氏娘子、砍了赵德昌的狗头、连李通判那老匹夫都栽在你手里...这可不止是胆色了。"
武植心里暗叹——林冲这一嗓子,倒把他的底儿全掀给吴用了。
他索性往前半步,从怀里摸出那封王伦的密信,信角还沾着王伦哭嚎时溅的眼泪:"吴学究可知,王伦在阳谷藏了三百石东京来的粮食?"
吴用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伸手接过信,只扫了眼开头的"高"字,便迅速将信揣进怀里,羽扇柄重重敲在掌心:"武头领这是...要把梁山的脏事,交予晁天王处置?"
"脏事总得有人清。"武植望着梁山方向,山雾又漫上来,把"替天行道"的大旗遮了一半,"我武植上梁山,不为别的——"他转头看向吴用,眼里像淬了火,"就为这旗子底下,站的都是真好汉。"
吴用盯着他看了足有半柱香时间,突然笑出声来。
他把信重新塞给武植,羽扇指向山脚下的水寨:"晁天王在聚义厅备了酒,武头领、林教头请。"他又冲武松挤了挤眼,"武都头的酒量,吴某早有耳闻,今日可要让晁天王开开眼。"
队伍重新启程时,山脚下的芦苇荡里划出两艘快船。
船头立着个黑铁塔似的汉子,手持双斧,远远便吼:"哥哥说武头领来了!
洒家李逵在此候着!"
武植望着越划越近的快船,手在刀鞘上轻轻拍了两下。
梁山的水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可他武植,偏要做那驯兽的人。
"哥哥在想什么?"武松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想这梁山的水,该换换新了。"武植笑,指尖蹭过唐刀的吞口,"等见了晁天王,咱们得好好喝一杯。"
日头偏西时,一行人终于上了梁山。
聚义厅的酒香味飘出半里地,李逵举着酒坛冲过来,倒得武松首擦胡子。
武植却落在最后,他站在寨门口,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梁山的夜幕要来了,而真正的棋局,才刚摆开。
"哥哥!"武松的大嗓门从厅里传来,"晁天王说要给林教头接风,你快来!"
武植应了声,抬脚跨进寨门。
他没注意到,山脚下的官道上,一面"十字坡"的酒旗正被晚风吹得忽闪忽闪,旗角还沾着点暗红的酒渍,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