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牛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武植的影子在青石板墙上晃成一团。
值夜小校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却只是垂眼盯着刀把上的凹痕——那是今早劈周通时崩的。
"吴学究到了。"亲兵掀开门帘,吴用裹着青布道袍跨进来,腰间铜铃随动作轻响。
他扫了眼缩成球的俘虏,又看向武植:"南面山梁的号角,可是方腊余部?"
武植用刀尖挑起俘虏的下巴:"他说柴进联络了方腊残部三面夹击。"俘虏被刀尖戳得向后缩,后脑勺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
吴用捻着稀疏的胡须,目光在石壁上扫过,那里用炭笔标着阳谷周边地形。"三面夹击?"他突然笑了,"柴进那厮在郓城憋了半年,怕是连咱们有多少人马都没摸清楚。"
"郓城两千,方腊残部算他一千五。"武植屈指敲了敲石壁上的"郓城"二字,"阳谷现在能战的是三千步卒,五百骑。"
"分兵。"吴用的手指在"南面山口"处画了个圈,"赵五带二百人佯攻郓城,打着火把敲锣,造咱们倾巢而出的假象。
您带主力去南面山口设伏——方腊残部多是流寇,最怕伏兵。"
武植的拇指着刀背,眼底闪过精光:"赵五那小子最会装模作样,让他故意放几个探子回去,再留几匹瘦马破旗在城外。"他突然抬眼看向吴用,"王婆呢?"
"老身在这儿呢!"地牢外传来尖细的笑声,王婆掀开门帘挤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炊饼——那是武植早年卖剩下的。
她拍了拍衣襟上的灰:"主公要传谣?
老身把西市的小崽子们都收罗好了,一人给俩炊饼,比官府的快马还管用。"
武植扯了扯嘴角,这婆子倒是把当年说媒的本事全用在传信上了。
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条:"童谣就唱'阳谷铁骑己踏平郓城,柴进哭着求饶',让孩子们满街跑着喊。"
王婆眯眼瞧了瞧纸条,突然一拍大腿:"妙!
那些流寇在外头蹲了半月,就等着郓城的消息,听见这个还不得慌?"她转身就往外走,灰布裙角扫过俘虏的脚面,"老身这就去西市,赶在天亮前让童谣飞遍十里山梁!"
夜更深了。
武植带着八百步卒摸上南面山口时,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
他蹲在岩石后,看着山脚下的小路像条灰蛇蜿蜒——那是方腊残部的必经之路。
"主公,"赵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裹着件破棉袄,活像个逃荒的庄稼汉,"郓城的探子我放了三个,都往柴进营里去了。
城外那几匹瘦马也拴好了,马背上还插着咱们的破旗子。"
武植拍了拍他肩膀:"做得好,天亮就出发,记着要闹得动静大点。"赵五咧嘴一笑,转身消失在晨雾里。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领口,武植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眼怀中的铜哨——这是现代兵王时用的,此刻在晨露里泛着冷光。"都伏好了!"他压低声音,身后八百人立刻像石头般嵌进草丛。
约莫辰时三刻,山脚下传来脚步声。
当先一人扛着面褪色的"方"字旗,衣甲破破烂烂,腰间挂着半块炊饼——果然是流寇。
"阳谷铁骑己踏平郓城,柴进哭着求饶——"
稚嫩的童声突然从山梁上传来。
武植眯起眼,就见几个光脚的孩童从树林里窜出来,边跑边喊,手里还举着炊饼。
为首的小娃摔了个跟头,炊饼滚到流寇脚边。
扛旗的头目弯腰捡起炊饼,脸色瞬间发白:"郓城...被踏平了?"他身后的喽啰们交头接耳,刀枪碰出稀稀拉拉的响声。
"放!"武植吹响铜哨。
滚石从山顶轰隆隆砸下,首当其冲的流寇被砸成血泥。
紧接着是火油罐,"砰"的一声炸开,火苗裹着黑油扑向人群。
山梁上的弓箭手也动了,羽箭像暴雨般倾泻,惨叫声顿时响彻山谷。
武植提刀冲下山坡,刀锋劈开第一个喽啰的胸膛。
血溅在他脸上,他却笑出了声——这比卖炊饼痛快多了!"杀!"他吼道,身后八百步卒如狼入羊群,朴刀砍进肉里的闷响混着哭嚎,像首催命的曲子。
不过半柱香,山谷里就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武植踩着个喽啰的后背,扯下他腰间的粮袋——沉甸甸的,看来是刚劫的民粮。
他拍了拍粮袋,对身边的百户说:"把粮食分一半给附近百姓,剩下的运回阳谷。"
这时,一匹快马从东边疾驰而来。
骑手滚鞍下马,抹了把脸上的汗:"主公!
赵统领传回消息,柴进那厮信了谣,昨夜就拔营南下,现在离阳谷只剩二十里!"
武植的眼睛亮了。
他扯下衣襟擦了擦刀,对百户下令:"留二百人打扫战场,其余跟我回阳谷!"
马蹄声在土路上敲出急鼓。
武植带着人马刚到城下,就见赵五的二百人正从北门杀出来,马背上捆着几个俘虏——正是柴进的前锋。
"柴进那老匹夫还以为咱们倾巢去了郓城!"赵五勒住马,脸上沾着血,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他的中军还在后面扎营呢,咱们前后夹击!"
武植抽出刀指向城外:"杀!"
阳谷城头的战鼓"咚咚"敲响,城门洞开。
武植一马当先冲进敌阵,刀锋所过之处,柴进的士兵像麦子般倒下。
赵五的人马从背后杀来,喊杀声震得云层都散了。
柴进在中军帐里听到动静时,连盔甲都没穿全。
他掀开帐帘,正看见武植的玄色披风在人群中翻飞,刀光映得他脸色惨白:"撤!
快撤!"
败军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的刀枪和伤兵。
武植勒住马,望着狼狈逃窜的敌军,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这仗,爽!
月上柳梢时,帅府的演武场上堆着缴获的粮草兵器。
武植蹲在一堆包袱前,随手翻着柴进亲兵的行囊。
突然,一方绣着金丝龙纹的绢帕掉出来,里面裹着封信。
他展开信纸,烛火在"宋廷密使"西个字上跳了跳。
再往下看,瞳孔猛地收缩——信里竟写着"武植不日将称帝,我朝当先发制人",末尾盖着枢密院的朱印。
"主公?"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武植迅速把信塞进怀里,抬头时己恢复了惯常的笑:"把这些东西都登记造册,明日...明日在广场上给百姓们看看。"
他望着窗外的星空,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的信。
宋廷的手,终究还是伸到阳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