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撞在石碑上的疼痛还在蔓延,就像有根烧红的铁钎子往骨头缝里钻。
老皮的爪子刮得我脸生疼,它的尾巴扫过我耳垂时,我听见它带着哭腔的尖叫:“陈丰!井要封了!那些符文在缩小!”
我咬着牙翻了个身,指甲抠进青石板的缝隙里。
银锁片在锁骨处硌得难受,裂成两半的部分扎着皮肤,就像妹妹小时候捏我脸的力气——她总说要把我捏成小泥人,说这样就不会被坏人抢走了。
热流又开始涌动了。
这次不是横冲首撞,倒像有条活物在血管里拱动,从后颈开始,顺着脊椎往下,在尾椎骨那儿转了个圈,又往心脏冲去。
我疼得蜷起身子,额头抵着石碑,却突然闻到一股松脂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是石碑在发烫吗?
“试试跟着它的节奏。”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可除了赌一把,我还能怎么办呢?
老皮的爪子突然按在我手腕上,它的胡须扫过我手背:“别硬扛!那是灵气!你现在引气入体,他们会——”
“嘘。”我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忽略头顶锁链晃动的声响,忽略老皮急促的心跳(它的心跳快得像打鼓),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热流上。
热流的脉动变得有规律了。
一下,两下,第三下时轻轻颤动,就像某种古老的鼓点。
我跟着它调整呼吸,吸气时热流向指尖涌去,呼气时往脚心沉。
后颈突然一凉,像是被谁吹了口气,那些破碎的低语就这么灌进了耳朵里。
“……锁魂井,养百邪……”
“……地仙路,血为契……”
“……莫信白衣,莫信黄符……”
声音太细碎了,像被风吹散的纸钱。
可最后那句“莫信白衣”让我猛地睁开眼睛——安宁医院的医生都穿着白大褂,林主任总是把金丝眼镜擦得锃亮,说要“帮我康复”。
“不要相信他们……”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像有人贴着我耳朵说话,带着山风的凉意。
我打了个哆嗦,抬头看见井壁上多了一道刻痕——不是之前那些歪歪扭扭的符文,是一个像火焰又像鸟的符号,刻得极深,石粉还簌簌地往下掉。
老皮突然炸毛,它的尾巴绷得像根铁丝,盯着井口方向嘶叫:“他们放了活物下来!是尸蟾!有三只!”
我这才闻到那股腥气——腐肉混合着烂泥的味道,从锁链方向弥漫过来。
抬头一看,锁链上正往下爬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鼓着白肚皮,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那玩意儿每爬一步,锁链就“吱呀”响一声,声音尖得能刮破耳膜。
“08号生命体征紊乱!”
“定位信号增强,距离井口三米!”
地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混合着仪器的蜂鸣声。
我摸向脚边——刚才摔下来时撞断的铁管还在,锈迹扎进掌心,疼得我倒抽冷气。
可这疼痛让我清醒了:他们要抓活的,至少现在还不想我死。
“老皮,抓紧。”我把铁管夹在腋下,双手扣住锁链。
热流突然涌进胳膊,我听见肌肉“绷”的一声,锁链上的锈渣簌簌地往下掉。
那三只尸蟾离我还有两米,其中一只张开嘴,舌头上挂着黏糊糊的白丝,正往我脸上甩。
“闭眼!”老皮扑到我脸上,它的皮毛带着灰扑扑的土腥气。
我侧头避开,铁管往上一捅——没捅中尸蟾,却戳在锁链上。
金属碰撞声炸响,那三只玩意儿突然尖叫着缩成球,“扑通”掉进了井水里。
“灵气反应突破临界值!”地面的声音更急切了,“林主任,需要启动B方案吗?”
“再等等。”另一个声音响起,沙哑得像砂纸擦玻璃——是高道士。
我在院长办公室见过他两次,他总是拿着一个青铜罗盘,说“这井有古阵,动不得”。
现在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地仙路的第一步,总要看看成色。”
我爬锁链的速度突然快了一倍。
热流顺着胳膊往指尖窜,锁链上的铁刺扎进掌心,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老皮从我脸上滑下来,叼住我的衣领:“快!井口的铁板要合上了!”
月光突然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猛地一撑,整个人翻出井口,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疼得我闷哼一声。
老皮“吱溜”钻进我怀里,它的小爪子揪着我衬衫下摆,抖得像片叶子。
“抓住他!”
“别让样本跑了!”
手电筒的白光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我踉跄着起身,铁管在地上拖出火星。
左边冲过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右边是护工老吴——他总是在晚饭时多给我半勺白菜汤,现在却举着电棍,眼里全是红血丝。
热流在体内转了个圈,我突然看清老吴手里电棍的开关位置,看清左边白大褂口袋里的钥匙串(第三把是开铁门的),看清右边围墙上的摄像头(角度有死角)。
“跑!”老皮在我耳边尖叫。
我抓着铁管往前冲,电棍的电流擦着我胳膊划过,灼焦的味道刺得人睁不开眼。
老吴喊了声“小心”,可我己经撞上左边的白大褂——他踉跄着撞翻仪器车,金属托盘“哐当”砸在地上,盖住了警报声。
我拐过走廊转角时,听见高道士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有意思,这小子……”
风灌进领口,我跑得肺都要炸了。
银锁片的两半还挂在脖子上,割得皮肤生疼。
可我没停——不能停。
刚才在井底,那道新刻的符号突然在我脑海里亮起来,像一盏灯。
它说:“走出去,你才能活。”
围墙外的狗开始叫了。
我摸到墙角的排水管道,老皮从怀里探出头,用爪子指了指上方:“爬!他们追不上!”
我咬着牙往上攀,指尖扣进砖缝里。
热流还在体内转动,这次带着一股暖烘烘的劲儿,像奶奶冬天给我捂手的铜炉。
“砰!”
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声响。
我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像一块被咬过的月饼——妹妹最爱吃五仁月饼,她说里面的瓜子仁像星星。
“陈丰!”老皮的尾巴卷住我的手腕,“快!”
我翻上围墙的瞬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往野人山方向去了!通知巡逻队!”
山风卷着松针的香气扑过来。
我跳下去时,膝盖传来钝痛,可我顾不上。
老皮从怀里钻出来,往山林里跑了两步,又回头冲我叫:“这边!他们不知道鼠道!”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锁片,两半碎片还挂着,却不再扎人了。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越来越近。
我深吸一口气,往山林里狂奔。
心跳得厉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可这次不是害怕——是活着的感觉,烫得人眼眶发酸。
(远处传来犬吠声,越来越近。
我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安宁医院的楼影像一头蹲伏的怪兽。
老皮在前面急得首转圈:“快!他们放了猎狐犬!”我摸了摸怀里的铁管,热流在指尖跳动。
这次,我不会再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