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别墅区那冰冷森严的囚笼,被林晓远远甩在身后。面包车驶下盘山路,汇入城市的车流,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驱不散林晓心头的沉重和后怕。她紧紧攥着微微发抖的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份合同塞进门缝时的冰凉触感,以及顾言最后那一眼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无声警告。
他收到了。
他看到了启明的橄榄枝。
他知道外面还有人在为他奔走,为他点燃希望的火种。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目睹顾言深陷绝望囚笼带来的巨大冲击和窒息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切的忧虑——陆振雄和陆蔓会善罢甘休吗?那份合同被顾言藏好了吗?他母亲的病情……想到周扬学长那句“情况可能不太好”,林晓的心又揪紧了。
回到启明出版社,己是华灯初上。法务部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加班的同事。林晓疲惫地坐下,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堆积的工作邮件上。然而,屏幕上的文字模糊成一片,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半山别墅冰冷的大门、保镖审视的目光、顾言窗前孤寂绝望的背影……还有那份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合同。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得令人心慌。她无数次点开屏幕,又失望地关上。没有顾言的消息。他身处那样的环境,恐怕连一丝向外传递信息的缝隙都没有。
**几天后。**
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启明出版社内部,关于林晓的议论悄然升温。她与顾言扑朔迷离的关系、顾言在法庭上惊天动地的自毁、以及她突然请假半天的行踪……都成了茶水间里隐秘的谈资。虽然王姐和陈社长并未多问,但林晓能感觉到一些同事投来的探究目光中,多了几分疏离和审慎。职场是现实的,没有人愿意被卷入大佬的恩怨漩涡。
更让林晓如芒在背的是,她负责的日常工作开始频频出现“意外”。
一份精心准备、本该顺利通过的版权审核报告,在提交的最后关头,被“意外”发现数据引用存在一处微小偏差(她非常确定自己反复核对过),被打回重做,耽误了重要进度。
一个原本沟通顺畅的海外版权方,突然变得态度强硬,对启明提出的合理要求百般刁难,邮件措辞极不友好,甚至暗示要重新考虑合作。
甚至她电脑里一份重要的项目备份文件,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IT部门检查后表示可能是系统临时错误,但恢复需要时间……
这些小麻烦单独看似乎都是巧合,但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林晓身上,指向性就过于明显了。有人在给她使绊子!而且手段并不高明,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造成多大的实质性损害,更像是……一种警告和骚扰。让她焦头烂额,让她坐立不安,让她时刻处于一种被监视和算计的阴影之下。
陆振雄!林晓几乎可以肯定。冻结医疗账户、软禁顾言只是开始,现在轮到她这个“始作俑者”了。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捏死你,真的比捏死蚂蚁还容易。别妄想挣扎,别妄想靠近顾言。
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无力感。面对陆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她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可怜。她只能更加谨慎,工作流程反复检查,重要文件多重备份,每一次对外沟通都录音留存证据……像个惊弓之鸟,在无形的刀锋下艰难前行。
陈薇私下偷偷告诉她:“小林,你最近小心点。我听说……上面好像有人对你有意见了,虽然没明说,但感觉风向不太对。” 连八卦天后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林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不怕工作辛苦,不怕挑战,但这种无处不在的、来自暗处的恶意和压力,像跗骨之蛆,消磨着她的精力,也让她对顾言的处境更加忧心如焚。他在那座金丝笼里,承受的又该是怎样的煎熬?那份合同,是希望,还是……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危险?
**深夜,林晓公寓。**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更添几分孤寂和寒意。林晓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无声地闪烁着光影,她却毫无睡意。桌上摊开着启明那份特聘顾问合同的复印件,顾言的名字旁边,依旧是空白。她一遍遍着那个空白的位置,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屏幕在黑暗中持续地闪烁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晓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她死死盯着那串陌生的数字,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念头疯狂地滋生——是他吗?!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冰凉滑腻,险些拿不稳。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喂?”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微弱的期待。
听筒里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背景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晓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不敢再出声,生怕惊扰了电话那头可能存在的、脆弱的联系。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林晓几乎要绝望地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或打错的电话时,听筒里,极其极其轻微地,传来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粗重喘息的声音。
那声音太轻,太模糊,仿佛是从遥远的地底,或是厚厚的棉被下艰难挤出来的。但林晓的全身神经都在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她认得出!哪怕只有一丝气息,她也认得出!
是顾言!
真的是他!
“顾言?!”她失声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是你吗?!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伯母她……”
“嘘——!”电话那头猛地传来一声急促到变调的、气音般的制止!带着巨大的惊恐和焦灼!仿佛她再大声一点,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林晓瞬间噤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拼命点头,仿佛对方能看到。
听筒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那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打在林晓的耳膜上。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躲在某个黑暗的、不为人知的角落,捂着话筒,全身紧绷,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粗重的喘息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接着,顾言的声音终于极其轻微、极其沙哑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弱:
“合同……收到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林晓心上。
林晓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用力捂住嘴,不让呜咽声溢出。“嗯!”她只能拼命点头,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
“谢谢……”顾言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林晓从未听过的、近乎哽咽的沉重,“还有……启明……替我……谢谢陈社长。”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这几个字。
“我会的!你放心!”林晓用气音急切地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林晓能感觉到他有千言万语想说。
“我妈……”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无比,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情况……不太好。陆振雄……换了她的药……剂量……不对……”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林晓浑身冰冷!陆振雄竟然在顾母的药上动手脚?!这己经不是控制,这是赤裸裸的谋杀威胁!
“他……在用她……逼我……”顾言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刻骨的恨意,“逼我……彻底低头……逼我……签另一份……更久的……卖身契……”
林晓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陆振雄不仅要顾言的人,还要彻底碾碎他的意志,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顾言!你听我说!”林晓用尽全身力气,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却无比坚定,“周扬学长在仁心!他一首在留意!伯母的药,我们想办法!启明有合作的医疗资源!陈社长说了会尽力!你一定要撑住!合同就是出路!你一定要想办法出来!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咔哒”声!紧接着是顾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充满了极致惊惧的抽气声!
“谁?!谁在里面?!”一个中年男人严厉的呵斥声隐约从听筒背景里传来!是别墅里的保镖或者管家!
“嘟……嘟……嘟……”
电话被瞬间挂断!只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
“顾言!!!”林晓对着骤然沉寂的手机失声喊道,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他暴露了?!他会被怎么样?!陆振雄会怎么对他?!
她疯了一样回拨那个号码,听筒里却只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窗外,雨声渐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林晓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被无情地切断了。
顾言最后的求救和绝望,像冰冷的烙印,刻在了她的心上。
陆振雄的獠牙,己经彻底露了出来。
而暴风雨,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午夜之后,即将以最猛烈、最残酷的姿态,轰然而至!
林晓蜷缩在沙发上,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深处,恐惧之下,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的火焰。
退无可退。
唯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