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医馆后院的竹篱,将窗棂上的剪纸灯笼吹得轻轻摇晃。小燕子倚在廊下,看着杨裕安在月光下教小宝辨认药草。六岁的孩子踮着脚,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紫苏的叶片,嘴里念叨着:“这个能治风寒,义父说过的!”杨裕安蹲在一旁,宽大的衣袖垂落在青石板上,时不时扶正小宝歪掉的帽子,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也许这样也好。”小燕子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着廊柱上斑驳的木纹。宫墙内的日子突然变得遥远而虚幻,那些红烛摇曳下的争吵、锦缎华服包裹的算计,此刻都比不上眼前这幅画面来得真实。她想起今早,杨裕安天不亮就出门采药,归来时衣襟上沾满露水,却不忘给她带一束带着晨雾的野蔷薇;想起他总把诊金里的碎银偷偷塞进小宝的虎头鞋,说是“给孩子买糖人”;想起每个雷雨夜,他都会守在她和小宝的房门外,首到确定两人安睡才肯离开。
这样的日子,没有老佛爷的威严,没有知画的算计,更没有永琪飘忽不定的承诺。杨裕安从未说过什么海誓山盟,却用每个清晨熬好的汤药、每夜留着的半盏油灯,将她从惊弓之鸟般的惶惑中慢慢拉出来。记得有次小宝发高烧,杨裕安守在床前三天三夜,眼窝深陷得吓人,却在孩子退烧时,像个孩子似的红着眼眶笑了。那一刻,小燕子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情谊,不是永琪在御花园折的红梅,而是有人愿意为她和孩子,耗尽所有心力。
“在想什么?”杨裕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药香。他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百合粥,瓷碗边缘还留着试温时吹凉的痕迹。小燕子接过碗,触到他指尖的薄茧,突然想起初见时,他也是这样递来一碗救命的汤药。“天凉了,喝点热乎的。”他说着,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己经重复过千百次。
小宝突然举着一片银杏叶跑过来,叶子边缘被啃出整齐的齿痕:“娘!义父教我做书签!”杨裕安笑着抱起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肩头:“该去睡了,明早还要和义父去采药呢。”孩子咯咯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交叠的影子。
看着他们的背影,小燕子的眼眶微微发热。曾经,她以为爱情就是永琪说的“山无棱天地合”,是在宫墙内轰轰烈烈地爱恨纠葛。可如今才明白,真正的相守,是细水长流的温暖,是危难时的不离不弃,是在平凡岁月里,依然能为彼此点亮一盏灯。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惊起几只栖息在柳树上的夜枭。小燕子将凉透的粥碗放在石桌上,起身走向屋内。路过杨裕安的书房时,她瞥见桌上摊开的医书,书页间夹着半朵干枯的蔷薇,旁边是未写完的信,开头写着:“燕子亲启”。
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人影映在窗纸上。杨裕安正给小宝掖好被角,低声哼着江南小调。小宝的声音渐渐模糊,最后化作均匀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杨裕安轻轻推门出来,看见她站在原地,微微一怔:“怎么还不睡?”
小燕子摇摇头,月光下,她忽然看清了杨裕安鬓角的白发——那是为她和小宝操心的痕迹。“杨大哥,”她轻声说,“谢谢你。”
杨裕安笑了,笑容像春日的暖阳:“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只要你们娘俩在,这医馆就永远是家。”
夜风卷起屋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小燕子跟着杨裕安走向自己的屋子,脚边的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亮。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偶尔夹杂着几声犬吠,整个扬州城都沉浸在静谧的夜色中。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皇宫里的荣华富贵,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都安心。
这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让她在历经风雨后,遇见了真正值得托付一生的人。而那些在宫墙内的爱恨情仇,终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作记忆里一抹淡淡的影子。此刻,她只想珍惜眼前的温暖,与杨裕安、与小宝,在这烟火人间,平淡而幸福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