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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西溅的混乱平息了。
浴缸里只剩下温热的水波轻轻荡漾，厚实的白色泡沫重新聚拢，像一层不透明的纱，掩盖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我像一块湿透了的破布，沉甸甸地趴在温热的水底，口鼻间还残留着呛水的刺痛和玫瑰精油的甜腻。
湿透的长毛紧贴在皮肤上，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一串细小的气泡。
死寂——！
只有苏沐雪急促而紊乱的喘息声在氤氲的水汽中回荡，敲打着浴室冰冷的瓷砖墙壁，也敲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带动水面上的泡沫也跟着不安地涌动。
那双刚刚还因放松而微闭的、此刻却瞪得滚圆的眼睛，如同受惊的鹿，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我身上——这只湿漉漉、狼狈不堪的落汤猫身上。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灭了我身体里残留的那一丝诡异灼热。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刚才那电光火石间，我变回了人形！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苏沐雪看见了！她绝对看见了！
“小…小雪花？”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茫然，在寂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刚才水里……”
她像是无法组织语言，眼神在我和空荡荡的水面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尚未散去的惊悸，“是不是……好像……有个男人？”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我，不再是平日看宠物的温柔，而是一种近乎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我湿透的皮毛，看清里面隐藏的怪物。
那眼神里混杂着惊疑、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喵……”我努力想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却像被堵住，只挤出一点微弱、可怜又带着水音的呜咽。
我试图抬起沉重的脑袋，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无辜”地回望她，希望能唤起她一丝心软，像往常那样把我抱在怀里安抚。
可身体却不争气地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苏沐雪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我的颤抖唤回了些许神智。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撑着浴缸边缘，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
晶莹的水珠瞬间沿着她光洁的肌肤滚落，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被浴霸的灯光映照得如同上好的暖玉。
但此刻，这足以让任何正常男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在我眼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惊恐！她要干什么？抓我去研究吗？把我当成怪物丢出去吗？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水牢，可沉重的身体和湿滑的浴缸壁让我徒劳无功，只能徒劳地在水里扑腾了一下，溅起更大的水花。
“别动！”苏沐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也带着明显的后怕。
她迅速抓过旁边挂着的浴袍，胡乱地把自己裹紧，系带都来不及系好，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她根本顾不上整理自己，立刻弯下腰，双手首接探入温热的水中，穿过漂浮的泡沫，一把将湿透的我捞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我湿透的身体，刺激得我抖得更厉害了。
她顾不上我身上滴落的水弄湿了她昂贵的真丝浴袍下摆，也顾不上自己头发上还在滴着水，只是紧紧地、几乎是用力地把我抱在怀里，快步走出了浴室，冲进温暖干燥的卧室。
“别怕，别怕，小雪花……”她把我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声音依旧带着未褪的颤抖，像是在安慰我，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那颗受到剧烈冲击的心。
她飞快地扯过床边一条干净的、吸水性极强的羊绒毛巾，动作有些粗暴地开始擦拭我湿透的毛发。
毛巾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
她擦得很用力，很慌乱，仿佛想通过这种机械的动作，抹去刚才浴缸里那惊悚的一幕，也抹去她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疑虑和恐惧。
她的手指隔着毛巾按压在我的肋骨上，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探究感，像是在确认这具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里，是否真的潜藏着一个男人的灵魂。
“刚才……那是什么？”她一边用力擦拭着我背上的水，一边低声呢喃，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的眉头紧紧锁着，眼神失焦地看着我湿成一绺绺的白毛，“是我泡太久……眼花了吗？可是……那个感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擦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毛巾停在了我的后颈处，那里有一小块比其他地方更深的毛发，形状像一片小小的雪花——这是林宇身体上那块胎记在猫身上的对应位置。
苏沐雪的指尖，隔着柔软的毛巾，无意识地在那块“雪花”胎记上着。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迷茫，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恍惚。
“……以前，我好像也见过一只猫，”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几乎要被毛巾摩擦的声音盖过……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老家……它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白色的猫……蓝色的眼睛……就在后颈这里……”她的指尖在那块区域反复画着圈，仿佛在唤醒某种沉睡的记忆碎片。
“它总是跟着我，很乖……后来……后来有一天，它突然不见了……”她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那个模糊的结局，“有人说它掉进河里淹死了……也有人说，看到它……变成了一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她猛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刚刚浮现的、属于童年回忆的柔和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带着寒意的审视取代。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像是重新拼凑起被浴室惊魂打散的线索。
“林宇……后颈……”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在我后颈的胎记和紧闭的储藏室门之间来回游移。
储藏室里，那台藏着所有秘密的旧电脑，此刻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幽灵，隔着门板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她刚才在浴室里看到的那个模糊的男人轮廓……小雪花对“林宇”这个名字超乎寻常的敏感反应……还有此刻，指尖下这熟悉得令人心悸的胎记形状……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交织着，再次攫住了苏沐雪的心。
她看着怀里这只瑟瑟发抖、蓝眼睛里盛满了“无辜”和“恐惧”的布偶猫，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喵……”我适时地发出更微弱、更可怜的呜咽，甚至尝试着伸出冰凉的爪子，轻轻搭在她裹着浴袍的手臂上，传递着无助和依赖。
这细微的触碰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动了一丝。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疑虑，被她强行压下，暂时被一种混杂着疲惫、困惑和残余温柔的复杂情绪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