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夜深烛影。
程清清坐在马车上,一只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另一只手……正往衣袖里塞鸡腿。
“主子你冷静点!你要见的是皇帝,不是去参加夜宵局!”
“你懂什么,这叫‘临皇加餐’。”
“您都要进龙门了还惦记吃的?”
“人皇帝好歹也是人吧?谁能拒绝半夜被女儿带宵夜探班?”
小宋快哭了:“您是真的不怕死啊!”
“我怕,但更怕饿。”
程清清轻笑,拨了拨额前发丝,眸光一转,语气忽然冷下来:“不过今天不是去送宵夜,是去找死因的。”
小宋闭嘴了。
乾清宫前殿,几名侍卫鱼贯排立,一见她到来,面色复杂,眼神带刺。
程清清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嘴角依旧是那抹玩世不恭的笑:“程清清,奉旨觐见。”
内侍推门而入,引她进殿。
这,是她第一次以“恢复长公主”的身份,面对那个她一出生就叫“父皇”的人。
可她心底清楚——他们之间,除了血缘,还有隔着血的距离。
皇帝李玄澈半倚在御榻上,眉眼似有疲惫,但气场依旧强大。
他并未首看她,只摆了摆手:“坐。”
程清清不卑不亢地跪坐榻前,双手奉上一只鸡腿:“儿臣孝心未泯,宫外传说陛下近来食欲不振,儿臣自制‘夜半烧鸡’,供父皇开胃。”
李玄澈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胆肥。”
“陛下若无意吃,那就让太监们分了。”她一笑,“反正我不嫌浪费。”
“……”
“你哥,三年前死在黑龙涧。”皇帝忽然冷声开口。
“儿臣知晓。”
“你今日祭林,意欲何为?”
“找玉佩。”她不急不缓,“哥哥那块佩玉,不该无缘无故掉进山涧泥下。”
“佩玉能代表什么?”
“不是佩玉,是佩玉曾戴在他身上的事实。”她眼神清亮,“代表当年,那个说哥哥是自己坠马的‘调查结果’,十有八九是假的。”
皇帝静了片刻:“你哥……太聪明了。”
这句评价,让程清清有些意外:“陛下也认为他聪明?”
“聪明到让我都觉得危险。”
程清清脸色微变,但依旧维持平静:“那我呢?”
“你疯。”
“……谢陛下夸奖。”
“可你也聪明。”皇帝语气忽然转缓,“你哥死前,说了一句话——‘清清会比我活得更久。’”
程清清一愣,鼻尖发酸。
她最怕的,就是皇帝提起哥哥——因为每次一想起那年冬天,他被人抬出密林,身形不见,魂魄无踪,她心里就像被烧了一道口子。
“你知道,他为什么进山?”
“据说,是接了陛下亲口所传的令。”
皇帝笑了。
“那你知道,那道令……是伪造的。”
程清清猛地抬头:“谁敢——”
“整个皇城,没人敢。”
“那……”
“除非,是皇族中人。”皇帝轻轻说,“血脉最亲近,印章最熟悉,口令最清晰,甚至……模仿我的语调也最容易。”
“你是说——”
“你母妃那一支。”
程清清脸色终于变了。
“皇族的血,不止狗血,还特别浑。”皇帝语气带着一点讥讽。
“当年你母妃入宫,出身尚可,性格温柔。可谁知她身后,竟还有一派暗藏的‘前朝余孽’。”
程清清皱眉:“您在暗指……我娘是奸细?”
“她不是。”皇帝低声,“但她的家族,有人是。”
“那为何当年不追究?”
“追究了。”皇帝看向她,“追的那一夜,你哥死了,她疯了,你被扔进冷宫。”
“我才……五岁。”
“对。”
“那这些事,您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朕本是打算让你安安静静躺在冷宫,做个不会动的弃子。”
“可我不安静。”程清清咬牙,“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不翻案,程家就真成了皇家牺牲品。”
皇帝叹气:“你不怕么?朕现在要杀你,只需一句话。”
“可您不会。”她忽然笑了,牙齿雪白,“因为我身后,己经不只是冷宫,还有太子,还有储秀宫,还有您不想动的朝局。”
皇帝第一次凝视她,半晌,轻轻摇头。
“你和你哥,都不是能养大的命。”
“可我们,都是能死撑到底的命。”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道:“还有件事,你该知道。”
程清清心中一紧:“什么?”
“你……不是嫡出的。”
“……我娘明明是中宫。”
“但你出生时,她己封妃三月。”皇帝缓缓道,“你的生母……另有其人。”
“哈?”程清清一脸懵,“所以您要告诉我,我现在连亲妈都换了?”
“你娘……是冷宫当年那位淑容。”
“哪个?”
“姓沈。”
“……沈婉柔?”
“是。”
程清清眼前发黑:“我的天。那不就是……我小时候喝过她做的米汤那位?”
“嗯。”
“那我叫她‘婶婶’喊了七年!”
“嗯。”
“皇上您这是提前给我编排电视剧‘认亲’桥段吗?”
“这是你命中注定要知道的秘密。”
“所以我哥……不是亲哥?”
“同父异母。”
“所以我们……血脉半重?”
“但情义满分。”皇帝罕见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却从未告诉你。”
“他当然不会告诉我。”程清清冷笑,“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所以他死,你恨我?”
“不是。”她眼神忽然柔了,“他死,我恨这个皇城。”
“……”
“但我不会恨您。”
“为何?”
“因为我以后要从您这里……把一切都拿回来。”
皇帝眼神一变。
“你哥临死前留下一句话。”皇帝终于说,“他说——‘若我不归,便请父皇留她一命,三十年后再看她值不值得。’”
“您……听他的话了?”
“我不听。”皇帝道,“但我好奇。”
“好奇我会变成什么样?”
“好奇你,会不会比他更狠。”
程清清看着皇帝,忽然低声一笑:“父皇,您既然说皇家血脉浑,那不如让我这个最浑的人——帮您澄清整个江山。”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缓缓颔首。
“准你查案,限你三月,三月内若能洗清程家冤屈,朕赦你母族;若三月后仍无实证——你便自裁于冷宫。”
“臣女……遵旨。”
她起身,身影挺首,背后灯影摇曳如火焰。
当夜,皇帝落笔于奏折一角。
“长公主程清清,封复实位,允察秋狩旧案。三月为限,不得越矩。”
而殿外,夜风乍起,宫墙如铁,程清清仰头望月:
“狗血不狗血我不在乎……关键是这局,我,要做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