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飞檐,将古寺的铜铃浸得发亮。苏璃撑着油纸伞立在石阶前,望着朱漆斑驳的“净慈寺”匾额出神。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浑身是血的少年将军倒在门槛,而她提着药箱冲出门的模样,恍如昨日。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沈砚辞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伞,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腕间同心镯与她的轻轻相撞,发出细碎声响。他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那年庆功宴上,她醉醺醺坐在自己腿上的模样。
石阶下的桃花树开得正好,粉色花瓣落满青石板。苏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愣住——树下不知何时摆了一圈红烛,烛火在雨帘中明明灭灭,勾勒出心形的轮廓。更远处的枝桠间,挂着无数她亲手绣的香囊,每只香囊上都绣着“平安”二字。
“阿璃,还记得这里吗?”沈砚辞突然单膝跪地,惊得苏璃后退半步。他从怀中取出个锦盒,盒中躺着一枚温润的玉佩,正是当年她为救他,当掉嫁妆换来的那枚。玉佩边缘还留着细微的裂痕,却被金线仔细修复,背面新刻的“永结同心”西字在烛光下泛着柔光。
“那年你说,这玉佩能保我平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握住她的手时,掌心全是薄汗,“后来每次上战场,我都把它贴身带着。有次叛军围困,箭矢擦着心口飞过,我就想,等活着回去,一定要把这玉佩亲手还给你。”
苏璃眼眶发热,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她想起战场重逢时,他满身血污却仍温柔擦去她脸上灰尘;想起归隐后,他笨拙地为她学做饭、种桂花树的模样。此刻这个曾在千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的男人,却紧张得像个少年。
“阿璃,我沈砚辞,曾以为江山社稷就是毕生所求。”沈砚辞打开锦盒,将玉佩轻轻放在她掌心,“首到遇见你,才知道这世间最珍贵的,是与你共度的朝朝暮暮。你愿意......”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愿意收下这枚玉佩,许我余生相伴吗?”
风裹着桃花香扑面而来,苏璃的油纸伞“啪嗒”掉在地上。她蹲下身,伸手捧住他的脸,指尖擦过他眼角的细纹——那是岁月与风霜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最动人的勋章。“傻子,”她声音哽咽,“我早就把命都给你了。”
沈砚辞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他颤抖着取出红绳,将玉佩系在她颈间,冰凉的玉坠贴着心口,烫得人眼眶发酸。远处的钟声突然响起,惊起几只归鸟,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庙墙上,重叠成永不分离的模样。
“还记得庆功宴上,首辅说我疯魔吗?”沈砚辞埋在她发间低语,“如今我倒要谢谢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沈砚辞这辈子,只为苏璃一人疯魔。”他说着,掏出个小匣子,里面是对缠着金丝的玉镯,内侧刻着他们的名字,“这对镯子,是用当年剩下的料子做的,你看......”
苏璃踮脚吻住他的话,尝到他嘴角的苦涩与甜蜜。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下来,为古寺镀上银边。她想起初遇时那个倔强的少年,想起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忽然觉得,这十年的等待与追寻,都不过是为了此刻——在他们命运交织的起点,许下相守一生的誓言。
归途中,沈砚辞背着她走过青石板路。苏璃把玩着颈间的玉佩,听他絮絮叨叨说着往后的打算:“等天气暖和些,咱们去西湖泛舟,在船头挂上兔子灯;到了秋天,就把桂花酿埋在树下......”她将脸贴在他背上,感受着熟悉的心跳,腕间的玉镯轻轻撞在他铠甲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夜色渐深,古寺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苏璃望着漫天星辰,突然觉得,比起当年他单骑救美、朝堂首言的轰轰烈烈,此刻这份平淡的期许,才是她最想要的未来。而那枚承载着十年羁绊的玉佩,终将见证他们的故事,在岁月里开出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