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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暮春总爱下些缠绵细雨，打湿了沈府满院的桃花。苏璃扶着雕花栏杆，望着枝桠间欲落未落的粉白花瓣，鬓角的银丝被风轻轻掀起。身后传来熟悉的木杖敲击声，沈砚辞裹着墨色披风走来，发间的玉冠早己换成素银簪子，却仍固执地将她掉落的桃花别在她耳后。
“又在看桃花？”他的声音比年轻时沙哑了许多，却依旧带着能熨平人心的温柔。苏璃转身时，正对上他眼角细密的皱纹，那些曾在战场上凌厉如刀的纹路，如今盛满了岁月沉淀的柔光。她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指尖触到内衬上褪色的并蒂莲刺绣——那是她金婚前夕连夜赶工的。
两人相携走到桃花树下的石桌旁。五十年前亲手栽种的树苗，如今早己亭亭如盖，虬曲的枝干上还挂着他们当年系的红绸带，只是颜色早己被风雨洗得发白。沈砚辞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个檀木匣子，盒盖开启的刹那，苏璃猛地捂住了嘴——里面躺着的，正是她出嫁时戴过的凤冠上的金丝凤凰发簪。
“你竟还留着......”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悬在发簪上方迟迟不敢触碰。簪头的珍珠早己蒙尘，金丝却依旧泛着微光，凤凰尾羽上的碎钻，还刻着“永结同心”的小字。沈砚辞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发簪放在她掌心，触到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心里泛起酸涩。
“怎么会不留？”他沙哑着开口，伸手抚过她染霜的鬓角，“这簪子陪着我们从青丝走到白发，看过你穿嫁衣的模样，听过小棠第一声啼哭，也守着我们送走一个又一个春天。”他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还记得你第一次学绣鞋吗？把针扎进手指，哭得像个小孩子。”
苏璃破涕为笑，用袖口轻轻擦拭眼角：“还不是被你气的！谁让你总把盐当成糖放进粥里？”话音未落，两人同时笑出声。笑声惊起枝桠间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中，五十年的时光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她想起叛军围城时他满身血污的模样，想起灯会那晚他买下整条街的兔子灯，更想起洞房花烛夜，他说“等这天，我等了半辈子”时滚烫的眼神。
“阿璃，”沈砚辞突然郑重地看着她，浑浊的眼底泛起亮光，“咱们是不是该补上些什么？”不等她反应，他己颤巍巍地单膝跪地，木杖“咚”地磕在青石板上。苏璃慌忙去扶，却被他握住了手。
“五十年前，我用玉佩向你求婚；五十年后，我想用这凤簪，再求你一次。”他的声音哽咽，将发簪缓缓别在她发间，“苏璃，愿不愿意再嫁我一次？往后的岁岁年年，还让我给你画眉、做饭，在桃花树下听你唠叨？”
泪水顺着苏璃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沈砚辞同样苍老的手背。她想起初见时那个倒在古寺门口的少年将军，想起他为她放下江山时的决绝，此刻却觉得，最动人的不是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而是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依然愿意用最笨拙的方式，向她诉说爱意。
“傻子，”她轻声说，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泪，“我早就嫁了你五十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要做你的妻。”沈砚辞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她想起新婚夜那个霸道的拥抱。只是此刻，他们的脊背都己佝偻，相拥时却依然能听见彼此有力的心跳。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桃花枝桠洒下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了层金边。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恍惚间竟与五十年前小棠的笑声重叠。沈砚辞轻轻哼起年轻时为她编的小调，苏璃靠在他肩头，望着飘落的桃花，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牵着爱人的手，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永不落幕的传奇。
暮色渐浓时，两人相携回房。沈砚辞细心地为她取下凤簪，放进锦盒，又拿出个新做的桃花木梳，一下一下为她梳理白发。铜镜里，他们的身影早己不复当年模样，可眼中的爱意，却比初见时更加浓烈。窗外的桃花依旧在落，像是在为这段跨越五十年的爱情，轻轻唱着祝福的歌谣。
